ICU里,傅英全身浮肿,行气管插着管子,上着呼吸机,己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妈!”
大儿子区德喊她。
傅英费力睁开眼,看向大儿子,露出虚弱微笑。
一个医生走过来,伸手就要去解她脸上的呼吸面罩。
傅英不解,不知道医生想干什么,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医生拔掉了一根管子。
傅英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开始惊恐起来。
她求助地看向大儿子。
“妈,家里没钱了,咱们回家吧!”
区德说完,便撇过脸去,煞有介事地看向床边的监测仪。
“不......”傅英挣扎出声。
监测仪屏幕上的波浪线和数字开始异常。
很快,傅英用尽全身力气才拉扯住的一根管子被掰开,身上的插管也被全部拔走。
她流下浑浊的泪水,泪水爬过鬓边,染湿枕套。
而她干瘪的双手,再也无力支撑,重重垂落。
“唉!”
区德轻叹。
监测仪屏幕上的波浪线最终还是没有变成首线,区德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
他甩甩头,转过身去抱傅英。
医院大门口,区国强蹲在大柱子后边,正叼着烟在吞云吐雾。
见区德推着傅英出来,他习惯性埋怨:“搞这么久?
老子都吹饱风了!”
区德一个人忙活出院手续,看到区国强这副无所谓的德行,无名火起,一把将轮椅推搡过去,吼道:“有本事自己的老婆自己管!
啊?
一个个的,凭什么都丢给我!”
轮椅上的傅英差点摔下来。
她努力睁开双眼看向丈夫区国强。
“嗐!
晦气!”
区国强拍拍裤腿走人,看也不看傅英。
他走到不远处,将他的摩托车推过来。
大柱子旁边,还杵着三个人,分别是二儿子区智,小儿子区体,小女儿区劳。
但他们神情冷漠,都没有上前规劝,也没有帮忙扶着轮椅。
他们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傅英,便扫开视线。
区智朝弟弟区体抬头示意,先行离开。
区体随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一辆脚踏摩托车,“轰”地一声,从傅英眼前开过去。
小女儿区劳也上了一辆电动鸡,跟着离开。
留下一肚子怨气的区德,瞪了一眼区国强,然后去解扎在摩托车后面的橡胶绑带。
“你干什么?”
“将她绑在你身上!”
“你都发神经的!
不用!
你扶着就行!”
“他妈的!”
区德拿橡胶绑带狠砸了一下摩托车尾。
两人吃力地将傅英抬上摩托车,然后让她靠在区德怀里。
摩托车的脚踏只够两个人放脚。
区国强负责开车,区德踩着后座的脚踏。
夹在中间的傅英,两条腿垂下,变成了地拖。
摩托车跑得飞快,但快不过雷阵雨。
那雨说来就来,下得又大又急,兜头泼下,一下子就将三人淋成落鸡。
“***的,快停车!
那里有棵大树,停那里!”
区德大吼。
“轰隆”一声响雷,吓得区国强手一抖。
“快到家了,就这样开回去!”
区国强不理会,继续往前飞驰。
开得太急,进村口拐弯的时候,一个不稳,连人带车,通通摔倒在地上。
“嘶!”
傅英一口气转不过来。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由她的小腿处传至全身。
她双目一瞪,脑袋一歪,泄出最后一丝活人气息。
小心翼翼了一辈子的傅英,就这样被摩托车的排气管,烫死了。
还死不瞑目。
俩父子还一无所觉,光顾着自己。
“靠!
你个疯子!
都叫你停车了,还开!
嫌命长啊!”
区德最先站起来,骂骂咧咧。
“别说了,快扶我起来!”
区国强裤子摔出了一个破洞,磕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
等两父子抬起摩托车,才发现傅英没了动静。
“爸……”“嗯……”“你问过妈的银行卡密码没有?”
区国强不出声。
“她一个月200块的退休金,该不会都被你拿了吧?”
区德又问。
最终俩父子就在村口牌坊边上大打出手。
而倒在地上无人扶起的傅英,她的身体被大雨淋透,慢慢变凉......黑夜,暴雨。
“轰隆!
轰隆!”
一阵惊雷,炸醒了一个飘浮在水库里的小女孩。
傅英垂死梦中惊坐起,瞬间沉入水中。
被迫吃了几口凉水后,乱晃的双手终于再次抓住头上的浮木。
傅英使劲抬起头,心惊肉跳地打量着周围。
好黑!
好冷!
又是一声响雷,打中对面山上的树木,闪起一阵火光,照在傅英惨白的脸上。
求生的本能让傅英努力蹬起双脚,死命往刚才火光亮起的方向,狗爬式游过去......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有早起的村民去田地里干活,远远的,便看见前方大路上,慢慢走过来一个小人儿。
“哎,你看,那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一大早从那个方向过来?”
“确实不对劲,而且你看她空着手,肯定不是干活回来。”
“现在的小孩都要去上学,谁还一大早去田地干活?
我怀疑是在外边过夜的。”
“啊?
是不是被什么蛊惑仔骗去山里......那个了?”
“不应该吧?
那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
于是几个好奇的村民加快步伐,想要去看清楚,究竟是谁家的小孩这么不检点?
近了,才发现是区家的大女儿区美。
“区美,你去哪啦?”
一个农妇问完,伸手拈走傅英头上的水草。
“怎么抖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
问他的农夫两眼冒精光。
被人叫区美的傅英,怯怯地抬起头,颤抖着说:“水库......我从水库上来。”
“什么!”
“你怎么跑去水库了?”
“要死咯,那里都不知淹死了多少个小孩!”
“你没死,算你好运!”
“就是,你是怎么回事?”
面对村民们的七嘴八舌,傅英将身子拱成鹌鹑状,抱头蹲下。
“区美,别怕,来,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一个农妇轻拍着傅英的后背,温声安慰着。
傅英眼中突然迸溅出恨意,尖叫出声:“李振兴推我下水库!”
“李振兴?
经常被学校老师叫家长的那个?”
“那小子确实混账!”
“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推你下水库?”
......好吵!
好恨!
傅英脑瓜子嗡嗡地响,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将这件事情讲明讲白。
太阳越爬越高,去田地里干活的村民多了起来。
很快,村里的不少村民,都知道了区家的大女儿区美,因为在学校与李振兴发生了肢体冲突,昨日被李振兴和另外三个男孩胁迫去了水库,然后被李振兴推了下去。
上岸后,因为害怕,愣是在山里待了一夜才跑回来。
听到这事,就有几个村民反映,说昨日看到他们几个人往水库那边方向走。
这下子,人证有了,李振兴等人的嫌疑是洗脱不掉了。
此间,傅英一首低垂着头,无人看见她眼底汹涌的痛意与恨意。
最后,她由一个村民护送着,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