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在桌布上洇出毛边。耳机里炸开公司总监林冰的尖叫：嘴角再垂一点！是易碎感，
不是丧葬风！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心里一阵烦躁。
01隔壁工位上的环形补光灯调得更亮了。灯光下穿碎花裙的女孩冲镜头咬吸管，
翘起的小拇指和我上周教程里一模一样，连美甲剥落的缺口都复刻了。
连美甲剥落的缺口都复刻了。我低声喃喃。指甲不自觉地抠进掌心，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被无情地复制。办公室里，十二块直播屏幕的光斑像被困住的萤火虫。
机械键盘的缝隙里卡着三根假睫毛，大概是哪个主播补妆时落下的。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杯底残留的奶沫在桌布上洇出一圈毛边。看着桌布上洇出一圈毛边，
我思绪回到三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时我刚进公司，林冰掀翻了我的冰美式。
用咖啡渍在速写纸上画了一个毛边月亮。她说：这才叫艺术！
那些美院教授懂个屁的破碎感。我这咖啡渍画的月亮，吊打美院那群书呆子！
后来毛边月亮成了我账号第一张爆图。配文#破碎感野生艺术家，凌晨三点冲上热搜。
突然，手机的震动将我拉回现实。手机特别关注里跳出一条推送：滨江路偶遇江满满老师！
可我明明此刻就坐在办公室里。照片里我穿着今天要发的燕麦色毛衣，蹲在巷口喂猫。
阳光卡在左脸颧骨，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我心里一紧，赶忙跑进洗手间，准备洗把脸，
却发现洗手间镜子裂了条缝。镜子里，我的假睫毛掉了一半，
玻尿酸鼓起的苹果肌像隔夜发酵过度的老面，在冷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瓷白。冷水扑在脸上时，
听见隔间有人在背话术：滤镜参数偷到了吗？林总监说这波要打病弱千金
人设......推门出来时，我的咖啡杯不见了。我明明记得把它放在桌上，
可现在它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清洁工阿姨推着车咣当走过，
铁皮桶里堆着七个同款碎花杯，奶泡塌陷的弧度像流水线上的复制品。咖啡杯消失那晚，
我在键盘缝隙发现针孔摄像头。用假睫毛镊子取下时，
瞥见镜头涂层反光里的自己,三十度侧脸，和新人培训手册上的"标准直播角度"严丝合缝。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回到工位，我盯着屏幕上的直播数据，
心里五味杂陈。林冰的声音在耳机里不断回响，仿佛在提醒我，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自由创作的艺术家，而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手机再次震动，
又是一条推送：满满老师新造型曝光！照片里的我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衣服，
摆着我从未摆过的姿势。我心里一阵恐慌，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被一点点抽离。
JK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以为这只是你的故事吗？在流量的世界里，
我们都是商品，被贴上标签，被打包出售，甚至连痛苦都是量产的。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但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却让我无法忽视内心的恐惧。我知道，
我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旋涡。而林冰，正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我闭上眼睛，
试图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自己，那个还在追求艺术真谛的自己。
但现实却无情地将我拉回现实。林冰的声音再次响起：快，准备下一场直播！
我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陌生的脸。心里一阵极限拉扯。02正在我愣神之际。
总监林冰把平板拍在化妆台上，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我忽然想起，
三年前她也是个小博主，为了流量在直播间熬到凌晨三点。现在的她，
额角的烫伤疤被刘海遮住，但那道疤和她曾经的梦想一样，早已被流量磨平。
这是你和公司的续签合同，新项目品牌方要你发素颜照！我心里一沉，素颜？
自从进了这家公司，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真正的脸了。镜前的灯亮得刺眼，
上周打的溶脂针淤青从锁骨爬上来，在冷光下泛着尸斑似的紫。我抬头看向隔壁工位的新人，
她正在直播。鼻尖的小痣位置和我医美时的一模一样，连毛衣起球的位置都复刻了。
特别是毛衣上的破洞，那是我上个月拍慵懒居家风故意剪的。我心里一阵恶心，
仿佛看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无情地复制。合同甩过来时带着一股风，
风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合同封面上烫金的网红传媒的 Logo 泛着刺眼的光。
我抬头看见总监林冰撩起刘海，额角露出和我同款的烫伤疤，连形状都像是用尺子比着画的。
我心里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抬头望向别处，
办公室里穿同款苎麻裙的姑娘们集体在补妆，粉扑扬起的细雾里，
某人的手机屏跳出我的直播预告。封面是林冰 P 了四小时的破碎感侧颜。
凌晨的公司，员工衣柜突然发出布料摩擦声。我小心翼翼打开衣柜，掀开里面的刺绣裙摆，
霉味混着樟脑丸冲进鼻腔。衣柜里挂着我所有出镜过的衣服，
那套森系长裙腋下还留着去年盛夏拍摄时的汗渍。我心里一阵酸楚。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视频，
监控画面里我正在试衣间整理假发，后颈贴着某品牌防晒贴，
和三天前总监林冰硬塞给我的合作植入一模一样。而真正的我攥着起球的毛衣袖口，
腋下缝线突然崩开。突然，我得手机私信炸出 99+消息。
JK 头像发来照片：这个街拍博主盗你穿搭！。图片里我
穿着今日要发的燕麦色毛衣，袖口磨毛的经纬线都分毫不差。阳光斜切在左脸，
阴影宽度精确得像用游标卡尺量过。我心里更加恐慌，仿佛看到自己正在被逐步完美复制。
窗外垃圾站飘来焦糊味，我走到窗前看去，垃圾桶里被割破的 GUCCI 马甲堆里，
某位过气博主的 ID 标签正在燃烧。一只饥饿的流浪猫叼走半截森系发带。
那是我上周直播时不小心弄丢的***款。新项目开始了。补光灯炸出白内障似的白光。
林冰在耳机里吼：摸假发！快摸假发！我抬手碰了碰化疗帽边沿，
评论区立刻刷起姐姐好坚强的玫瑰雨。某个 ID 突然蹦出来：发际线粉没涂匀。
我心里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发际线，果然有些粗糙的粉末感。镜头突然扭曲，
下巴缩成锥子，鼻梁透出斑蓝，弹幕炸开AI 换脸实锤。冷汗浸透的病号服黏在后腰，
坏了，露馅了！我心里一阵恐慌，仿佛看到自己的脸被一点点扭曲。直播关闭后，
我跑到洗手间因为紧张干呕。JK 女孩的私信跳出来：你以前画月亮从不用橡皮。
配图是我三年前的速写，咖啡渍毛边旁蹭着半块樱花橡皮。我心里一阵酸楚，
有多少人年轻时候的梦想能长大！在那些消亡的众多梦想中，不差我这一个。
03最终因为我人设情绪不稳定，公司决定对我进行适当情绪医疗介入。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每次确实能让我安静下来。治疗时，
房间音响在播放《菊次郎的夏天》。
林冰一旁指挥：情绪管理……你把自己的脸想象成一个……精密的工厂，
你的五官要听情绪的指令行动……而你的情绪只能接受我的指令！一定要……
保留美学性蹙眉。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这个名词的意思。
随着我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我想起父亲火化那天，灵车玻璃上的雨痕。
当时我蜷在殡仪馆角落，用蜡笔在皱卫生纸上画太阳。
父亲教我画画时总说：真正的光晕都有毛边，就像你妈蒸馒头时的热气。
我爸爸说的多好！而我现在的我，天天在直播间展示的破碎感光效，
是用 PS 羽化工具调的像素模糊。还有那些新人对照着我得风格细致入微地复制。
我心里一阵恶心，难道一定要这样吗？明目张胆复制我，明目张胆替代我，
谁考虑过我得感受！醒来时手机相册自动刷新。327 张化疗***涌进来，
每张都卡在黄金分割点。阳光永远 45 度吻左脸，
连病号服褶皱都是林冰规定的脆弱美学。我盯着窗外。心里一阵酸楚，
想起三年前刚进公司时，林冰举着咖啡杯对我说：破碎感是艺术，完美是病。那时的我，
还天真地以为她懂我。可现在，我的每一道疤、每一滴眼泪，都被她量化为数据，
贴上数据标签。窗外流浪猫叼着烧焦的假发片窜过人群。
假发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和我接发同款的棕红。04洗手台镜子蒙着水雾，我擦开一片，
扭头看见自己后颈的数字条形码。我想起了猪肉上的条形码。我心里一紧，
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那块皮肤。我是商品吗？！走廊监控头突然转向，
总监林冰盖住镜面：立刻回 7 号直播舱！你还有 23 分钟挽回粉丝。
我心里一阵恐慌，仿佛看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无情地监控。安全出口指示灯绿得瘆人。
我踹开消防门时，撞见新人抱着我的同款病号服。看见她耳后创可贴翘起一角，
条形码纹身正在结痂，和我后颈的喷墨字体用同款打印机。逃回家的途中，
地铁广告屏播着我的抗癌日记。画面里我正抚摸蜡笔太阳画，
右下角水印却是某殡仪馆 Logo。而真实的那幅锁在老家抽屉，
边缘还沾着父亲葬礼时我的泪渍。我仿佛看到自己的过去正被一点点侵略。他们把我数字化，
还要把我得过去数字化。我却为了生存无能为力。
突然我又遇见了老朋友：神出鬼没的JK 女孩。我相信这个巧遇，也是命运的安排。
毕竟她是我得前辈。JK 女孩堵在出站口，露出脖子后面，用手指了指条形码。
我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颈，我的脖子正在发烫。我刚想跟她说话，她却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