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凡一首在往前走,没敢回头看一眼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才18岁,要按旧时代的习俗来说,算是刚刚成年。
作为G36区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何凡对于父母的记忆很少。
脑海里能回想起的,大多数都是父母在吵架的画面。
至于吵架的内容,何凡那时候太小,己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后来,他的父亲在某一天早晨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他的母亲在悲伤了一个月后,也悄然离开了这个家。
街坊邻居都说,他的父亲死在了区外,而他的母亲为了活命,抛家弃子跟着一队游子走了。
那一年,何凡6岁,弟弟何亮2岁。
为了养活弟弟,何凡几乎什么活儿都干过。
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只为了多拿一份食物、一杯水。
如今,何凡又要离开家,去一个完全陌生又危险的地方。
他其实是很害怕的。
怕前路的未知,怕区外的异兽。
更怕自己一回头,心里那些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都像烟一样散了。
“凡凡啊,你要记住,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走累了,你就自己歇一歇,别想着要人背、要人扶,靠着自己的双腿走,哪怕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跌倒了,别哭,你得自己爬起来,没人会扶你。”
这是何凡的父亲对他说过的话,这么多年来,何凡一首铭记于心,也是何凡对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
何凡的行李很少,身上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手里还拿着一把破铁剑。
破铁剑是他在铁匠铺那里买的,缺了个豁口。
他曾经在铁匠铺里做过短工,铁匠对他印象不错,只收了他50民元。
至于包裹,里面只放着一套换洗的衣服和几块馕饼。
说起馕饼,这也算是地城的“特产”了。
馕饼是用许多食物残渣脱水制成的,质地很硬,优点是放一个月都不会坏,一个馕饼省着吃的话,能吃三天。
而缺点也很明显,没什么营养,干吃的话,不仅废牙,还拉嗓子。
何凡也只买了够吃十天的量,买多了,怕惹人惦记。
地城缺干净的水,也缺食物。
人饿狠了,是会疯的。
何凡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掀开了花婶给的布包。
里面,叠放着几个白乎乎的面饼,面饼什么也没放,但咬在嘴里松软可口,是馕饼远远比不上的好口感。
何凡只吃了一个,便意犹未尽地将花布包放进了包裹里。
两个小时后。
何凡终于远远看到了一座高耸巍峨的城墙,墙根处到何凡脚下这片区域,被称为外区。
外区比内区要荒凉得多。
黄沙弥漫,如烟似雾。
但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有些人为了生存,在地上摆着摊位。
何凡走近后扫了几眼,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刀剑、手套之类的护具。
药品这些是没有的。
在这个时代,那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东西。
远处的城门处,有不少人结伴同行,三五成群地从城门口出去。
这些人,就是游子。
出城的多,回来的少。
区外的危险,可见一斑。
何凡之前来踩过点,只稍微瞟了西周一眼,便径首地朝一栋破小楼走去。
漫天黄沙中,破楼的楼顶上,插着一根红色的旗帜,极为显眼。
旗帜上写着两个字:狼魂这是G36区里,口碑最好的游子团。
……“操!”
一个年轻汉子支着下巴坐在窗前,无聊地打着哈欠,“升哥,要不把门关了吧,这鬼天气怕是不会有单子了。”
说话的这人,长得剑眉星目,五官俊朗,只是有一道蜈蚣似的伤口,从他下巴蜿蜒至脖颈,看起来异常狰狞。
“咋地?
关门喝西北风啊?
要歇也行,你下个委托佣金拿出来一半,给大家伙改善下伙食呗?”
一个络腮胡模样的中年男子用草根剔着牙,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就这么一说,升哥你看你,又急。”
汉子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觉着坐这浪费时间,还不如给大家伙放个假算了。”
冯升瞥他一眼:“怎么?
急着收摊去黑巷子里做一下好人好事?”
“你咋知道?”
汉子瞪大眼睛。
“呵,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放啥屁。”
冯升眼露嫌弃,“明天就要出区了,你就不能消停点?”
“哎呀,升哥,就是因为要出区了,我这不是更要抓紧时间,好好松快松快嘛,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闭嘴,别一天天乌乌的,不吉利!
再乌给你一个脑瓜子!”
冯升瞪着汉子,扬手就要给他一脑瓜。
但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请问,冯升在吗?”
两人回头。
只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背着个小包裹,手里还拿着一把破铁剑。
少年紧抿着唇,神情淡定而从容。
虽然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就是那双眼神,过于清澈了些。
“哟,找我啊?”
冯升挑了下眉:“放活还是找活儿?”
“找活儿。”
何凡回道。
冯升还没说话,一旁的汉子笑道:“几岁了啊?
断奶没?”
何凡皱了下眉,感觉这人问的有些不礼貌。
但出门在外,何凡没想多事,于是老实回道:“18。”
“呵呵,那就是没断奶了。”
汉子眯着眼乐呵道。
何凡心里有些恼火,但还是很快压住,看向冯升,“行吗?”
冯升笑了下,拍了拍身边的汉子:“他叫江涛,14岁的时候被我捡回来的,现在是我的二把手。”
“然后呢?”
“没有然后,”冯升耸了下肩膀,“我只是想告诉你,能不能当游子,跟年龄没关系,跟这个有关系。”
冯升握了握拳,摇晃了下。
“知道,我要怎么证明?”
何凡问。
“哟,来真的?”
冯升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何凡一眼,随即绕过一旁,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赤红的果子。
“红佛果,吃过吗?”
何凡眼睛亮了一下,这种水果,他听街上的一位老教师说过。
红佛树长在极高极险的地方,同时还有一些毒蛇野兽看守,很难采摘,但因其味道鲜美,所以很受天城人喜爱,一颗红佛果往往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狼魂的人能拿出这个,证明他们在野外确实有一定的实力。
何凡摇摇头,诚实道:“没吃过。”
冯升手腕一转,将红佛果抛到江涛手里:“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一天时间,在明天中午之前,你要是能从涛子手里拿到这颗果子,我就让你加入。”
何凡神色郑重起来,似乎在考虑着怎么对江涛出手。
“小子,我给你提个醒,”江涛抛玩着手里的红佛果,咧嘴一笑,“你涛爷我,一个人干倒两头变异熊,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升哥要你跟我过招,明摆着就是不让你入伙儿,所以,我劝你还是歇了那心思,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何凡无奈地笑笑,眼神黯淡,透着一股浓浓的落寞,“可能,我确实不是干这行的料吧。”
江涛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将双脚支在面前桌子,神色傲然地开口:“小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行者走天下,游子不归家。”
江涛摇头晃脑地念出一段词,“干我们这一行的,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讨生活的,游子,不是你这种奶娃娃该染指的东西。
回吧,别让家里人操心了。”
何凡看向红佛果,咽了咽分泌的口水,眼眶红了:“我爸妈去世的早,从小,我就和弟弟相依为命,别说红佛果了,呵……”何凡苦笑一声,“长这么大,我就没能给我弟弟喂过一顿饱饭,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人,做个好哥哥。”
“人生不如意十有***,哪是你想就能行的。”
江涛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也黯淡几分。
“我明白的,”何凡抹了下眼角的眼泪,想了想,又从包裹里掏出一把民元,祈求道:“我能跟你们买下这颗水果吗?
我弟弟病了,没多少时间了,临死之前,我想让他吃点好的……”江涛一脸为难:“你这点钱,怕是不够……”“求求你了!”
何凡窘迫地低下头,想了想,又将身上的包裹、铁剑,连着手中的民元一起,一并递到江涛面前:“我只有这些了,您行行好吧!”
“这……”江涛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穷苦潦倒的少年,眼神有些触动,“行吧,就当小爷今天做个好人吧!
拿去!”
“谢谢涛哥!”
何凡面色一喜,将手伸过去,眼睛很亮。
“等等!”
就在何凡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红佛果的时候,江涛突然面露警惕:“你小子,该不会是在诈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