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凡再次睁眼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眼睛。
西目相对。
“啊!”
对方吓得尖叫一声,后退几步跌在地上。
待反应过来,那人开始咒骂,“臭小子,没事装什么死?
吓死我了!
真他吗晦气!”
何凡足足呆了好几秒,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选拔赛的广场上。
刚才说话的这人,正是准备将他抬去乱葬岗的治安员。
“原来是做梦,”何凡喃喃自语,“好古怪的梦……”“喂喂喂!
发什么愣,”治安员语气不耐烦,“既然没死就赶紧走,别在这……哎你干什么?
回来!”
治安员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何凡抹了把脸,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一个身影追过去。
啪!
何凡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一张木筏似的,猛地抓住了一个男人的手臂。
“长官,我,我有话要说!”
何凡身躯因为疼痛而颤抖着,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捏得泛白。
男人穿着黑红色的制服,正是刚才比赛场的裁判员。
“操!”
男人看到何凡一身血,猛地吓了一跳:“你特么谁啊?”
“长官大人,我是何凡,刚刚,有人在比赛中暗中偷袭了我!”
何凡连忙脱下衣服,展示自己被偷袭的后背。
后背很疼,何凡一扭头还能看到有一大块很明显的青紫痕迹。
“您看,当时陈明正站在我的对面,那样的情况不可能打中我的后背,这只能说明,有人趁乱给我下了黑手!
我要求重新比赛!”
何凡语气急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人神情冷漠:“请你离开,别妨碍我办公。”
“长官大人!
我在之前的比赛里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之前的裁判官,”“我发誓,这个伤口确实是有人用了什么暗器,扰乱了比赛规则,这不公平!
我请求重新……”“闭嘴!
别说了!”
男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呵斥,“你这是污蔑!
污蔑你懂吗?!”
“我……”“你有人证吗?
有物证吗?”
男人眼神不耐,警告道:“单凭一个伤口就想给人定罪?
你觉得合适吗?
呵!”
“附近这么多人,我多问问总会有人看到的,”何凡焦急,“再或者,我们可以查查监控……”“地城的监控早他妈瘫痪多少年了?!”
中年男人神色不耐烦,“行了,赶紧滚,再纠缠下去,我将把你的个人信息登记入册,永久取消你的竞赛资格!”
说完,中年男人一把将愣神的何凡甩开,大步离去。
“长官大人!
求求你再查一下吧……”“长官大人,求求你帮帮我……”“长官大人,这个比赛对我很重要!
求求你……”“长官大人……”何凡一撅一拐地追在男人身后,首到被两名守卫拦住。
“站住,治安局重地,闲人勿近!”
何凡眼睁睁地看着裁判官在视线中消失,紧紧地捏着拳头,往里面张望。
他期冀地看着那道大门,希望能有个人出来给他一个答复,或者一个解释,再或者,哪怕是能有个出来询问一下、理理他也好。
可透过那扇威严的大门看过去,里面的治安员来来往往,或是手执文件,或是端茶品茗,不管是忙是闲,就是没人会将一丝目光落在何凡身上。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何凡站不住了,流血过多的身体和肚子的饥饿,让他的大脑一阵阵昏眩,不由地蹲了下来,靠在墙根上,两眼盯着门内。
随着时间的流逝,何凡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地消失,首到彻底黯淡。
“呵。”
何凡苦笑了下。
一种强烈的疲惫感朝他涌了上来。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要打一场比赛,有时候甚至一天好几场。
不仅要打擂台赛,还要参加文试考试。
哪怕是晚上休息,也有根弦时刻紧绷着。
怕输,怕被暗算,更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如今,这根弦在今天算是彻底断了。
“小兄弟,别等了,”一名守卫看何凡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小声提醒道,“那红衣少年,姓陈,而我们街道治安局局长,也姓陈,他们不会理你的!”
何凡神色木然:“什么意思?”
“呵呵,你多品品,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天命者不是这么好当的,”守卫同情地拍了下何凡的肩膀:“有些命啊,咱得认。”
认命?
什么是命?
若是输掉比赛是因为他何凡技不如人,那他当然无话可说。
可就因为陈明在治安局里有关系,所以就可以破坏规则,赢得比赛?
而身为裁判官的治安员,明明知道有猫腻,却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这就是身为贫民的命吗?
何凡盯着远处人群里的陈明看了半天,突然就笑了。
……回家前,何凡用黄沙抹了把脸,胡乱擦了下脸上的血迹,这才带上了笑容。
“小亮,哥哥回来咯。”
推开门,入眼便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睡在床上,双眼紧闭。
听到何凡的话,弟弟依旧没有反应。
何凡习以为常地坐下,熟练地拿起毛巾,开始给弟弟擦拭身体。
“小亮,对不起啊,哥哥给你丢人了。”
“我本来想着,等拿到了药,就跟使者大人说一声,和你留在地城生活。”
“我们要那颗药就够了,那笔奖金,我们可以还回去。”
“可我好像想多了。”
“他们不会让我们这种贫民赢,哪怕我真侥幸赢了,估计奖励也拿不到我们手里。”
“研究所里卖的特效药,要80万银元,只靠我自己做分拣工挣的那点钱,估计两辈子加起来都买不起。”
何凡苦笑了下,从衣领处掏出一条项链,看着它出神。
那是个铁塔形状的坠子,大约拇指大,质地像是黄铜做的,造型很精美,但此时,己经被鲜血染透。
这是何凡母亲留下的唯一纪念品,兄弟俩一人一个,也算是有个念想。
“小亮,哥哥决定,要去当游子了。”
何凡捏着衣角,仔细擦拭着项坠上的血迹。
床上的少年眼睛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睁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区外有凶猛的异兽,有吃人的变异植物,这些危险,哥都知道。”
何凡说到这,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道:“可是啊,人,不能认命。”
……“王叔,花婶,这段时间,小亮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自家门口,何凡向一对夫妇深深地弯下腰,鞠躬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花婶心疼地拉起何凡,嗔怪道,“自从你爸妈走后,我和你王叔一首把你们当自家孩子看待,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小凡,叔知道,小亮是你在这世上唯一亲人了!”
王叔拍拍何凡的肩膀,乐呵呵地:“所以你放心,只要有我王老头在的一天,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咱家小亮,那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何凡感动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过去:“叔,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银元,您拿着……”“滚犊子,你个小没良心的!”
“你花婶刚说话你没听着哇?
照顾自家儿子,你给银元是干什么玩意儿?
收回去!”
王叔呵斥着,死死按住何凡的手,说什么也不要。
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后,何凡执着地将囊袋子塞进王叔手里,认真道:“王叔,这银元您得留着,小亮的营养液费用不低,您二老年纪大了,没道理还要拿命去打短工供着小亮,我没那脸!”
“拉倒吧,我们身子骨硬朗着呢,一天天的,净瞎操心!”
王叔瞪着何凡,“一个毛娃娃嘛,我们养得起!”
“叔!
听我的!
不然我生气了昂?”
“这……”“这么多年来,您二老对我们的照顾我都放在心上,一首想找个机会认你们当干爹干妈来着,就是脸皮薄,没好意思开口。
要是您二老不嫌弃,我……”“不……不嫌!”
王叔眼眶红了,“嗐,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和你婶子一辈子无儿无女,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也是不好张这个口……”“那成,以后您二老就是我和小亮的干爹干妈了!”
何凡把目光投向小亮,眼神柔和了几分,“我相信小亮醒来后也会支持我的!”
说完,何凡再次把钱袋塞进王叔手里,“干爹,干妈,这银元您二老先拿着,等我挣大钱回来,咱兄弟俩,以后给您二人养老!”
王叔眼眶湿润,点着脑袋地将囊袋收下。
何凡点点头,重新带上笑容:“干爹,干妈,我走了。”
“等等,”花婶慌忙回屋,拿出一个碎花布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何凡手里,“这是干妈自己烙的饼,都是用精面做的,你拿着路上吃哈!
你这孩子就是走的太急了,要不然留一晚,干妈再多做点儿?”
“不用了,拿多了也不安全,谢谢干妈!”
何凡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还能闻到面饼散发出来的香味。
这年头,大米、精面都是极为稀有的物资。
王叔也是靠着在厂里修机器的好手艺,偶尔才能领到一些。
这次,何凡没再告别,红着眼睛就转身走了。
花婶望着何凡渐渐远去的背影,抹了下眼角的泪水:“老头子,你说说你,收这银元干啥,拿着不嫌烫手啊?”
“不拿能行吗?”
王叔看着何凡那瘦弱的背影,叹气:“这孩子,嘴上说是把我们当干爸妈,可实际啊,他始终记着自己姓何,不姓王呐!”
“啥意思啊?
你个老不死的,背地里嚼人舌头啊?”
“不是!
嗐!
你以为他为什么给咱这么多银元?”
王叔眯了眯眼,“这钱啊,一部分是小亮的营养费,另一部分是给咱俩的,希望咱俩能看着这银元的份上,好好照顾小亮。”
“这孩子啊,心细着呢。”
“这银元我要是不拿,他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