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秋以来,连绵不绝的秋雨为这深秋平添了几分特有颜色与寒意。
树叶虽依旧倔强地展现着它们最后的绿意,但在一阵阵秋风的催促下,变色的树叶终究还是稀稀疏疏地飘然落地,将青石板步道铺满了金黄。
一阵夹杂着雨珠的冷风掠过,董彻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将风衣的拉链往上提了提,手中的雨伞也努力扶正,雨滴不时的溅落在他的肩头,而董彻却无暇顾及这些。
他的脚下,落叶在步道上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行至路口,红灯亮起,董彻停下脚步,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那抹鲜艳的红,思绪却已飘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今年36岁,毕业于西北地区的师范学院,学的是汉语文学专业,毕业之后在民办学校当了5年历史老师,后来民办学校裁撤,他也跟着下岗,没办法自学中医推拿***,去了一家私人中医诊室工作,收入不算太高,好处就是中医科基本上不用加班也不用996,除了车贷房贷,每个月还能有所盈余,偶尔休个年假能带着老婆孩子出去走走转转!小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安逸!没想到刚刚过完35岁生日,却收到医院的通知,因为三年口罩的影响,老板把国内的连锁店关了,要在印度开店,员工要”自主选择“要么随队去印度工作,要么离职。
董彻孩子还在上小学,父母亲身体也不好,他不可能抛下一家老小去印度工作,可是没办法国内门店都关了,董彻拿了6个月得补偿,背个双肩包离开了工作了将近七年的诊所。
他没敢告诉老婆自己失业了,想着过些日子找到新工作再说吧,可是不承想连续几个月了,投了无数的简历,只是零星地收到了几个面试,去了之后要么对董彻百般挑剔,要么是对方工作条件太苛刻!没办法董彻就把补偿金存了起来,每个月照常当工资转给老婆,每天也是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六点到家,表面上朝九晚五的生活。
除了情绪有点低落之外,媳妇还真没发现他的异常。
今天,这是他失业的第180天,他跟往常一样,踏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当当劳餐厅。
一进门,“欢迎光临”的声音便如往常一样,清脆地响起,那是餐厅服务员特有的热情与活力。
这声音,伴随着标志性的广告歌曲,悠悠地飘入耳中,让董彻从自己的恍惚与沉思中猛然醒来。
他微微一笑,对着服务员说:“你好,帮我点一个早餐套餐。”
服务员回应道:“好的,先生,您先坐吧,餐好了会叫您。”
既有着程序化的礼貌,又不失对顾客的热情。
这家当当劳餐厅的服务员们,几乎都认识他这位常客了。
每次他一来,不等他拿出手机点完餐,服务员们就已经心照不宣地为他准备好了餐点,并且还会贴心地帮他送到桌子上。
这样的待遇,让董彻在这冰冷的城市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董彻随后拿出手机,熟练地点了一个六块六的穷鬼套餐,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日常。
然后,他缓缓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戴上耳机,开始听“沙学峰老师”那声嘶力竭的励志课程。
虽然课程中的很多观点他并不完全赞同,比如老师总是热衷于推荐一些看似热门的专业和学校,但谁又能预测四年后这些专业的冷热变化呢?董彻觉得孩子将来一定要选择自己内心喜欢的专业去学习,而不是为了追热门去选择专业。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知识和技能更新换代的速度前所未有,谁能保证今天的热门专业,明天不会成为无人问津的冷门呢?他甚至觉得,或许有一天,人们都不再需要上学,到了一定年龄,只需要根据自己的喜好,大脑中植入相关领域的“知识芯片”,就可以直接上岗工作了。
那时的义务教育、大学教育,或许都会被这小小的芯片所代替。
董彻觉得,这样的未来也许真的不会太久。
他边听边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他当时一时冲动,买了这个“老师”课程的年会员呢?现在,不听又觉得肉疼。
于是,他每天就这样,一边听着这些或许有些不切实际的课程,一边消磨着这漫长而又无奈的时间。
没一会儿,服务员就手脚麻利地把餐帮董彻送上来了。
董彻稍显不好意思地点头致谢:“谢谢啊!”“别客气,您慢用!”服务员还是那般程序化又不失热情地应答,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董彻喝了一口苦涩的廉价咖啡,缓缓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登上了SS直聘网站。
他依旧期待地刷新页面,看看有没有招人的企业给他留言。
信息栏里,消息确实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快递员和网约车的招聘信息,诸如“管吃管住月入过万”“配车配单轻松就业”之类的诱人广告。
董彻苦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向自己投递出去的相关企业。
然而,回复却是零星寥寥的几条信息,而且全是委婉的拒绝。
董彻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他深深地喝了一口咖啡,任由那微烫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这苦涩,似乎与他的内心情感产生了共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掩盖他内心的苦闷。
董彻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一定要继续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机会。
180天了,这漫长的失业日子,让董彻不禁联想到电视里某f明星的广告词:“黄豆酱,晒满180天,才是真正的黄豆酱!”他暗暗苦笑,心想,黄豆酱晒上两千天,它也还是黄豆酱!这份坚持与时间的沉淀,似乎成了某种象征,却也让董彻更加感慨自己的处境。
他拿起手机,滑动着屏幕,朋友圈里展示着形形***的多彩生活。
他懒得去给那些光鲜亮丽的朋友点赞,只是直接找到老婆的头像,犹豫片刻后,输入:“老婆,今天下午店里停电维修设备,我可以早回家,晚上我做饭给你们吃啊。”
这个理由虽然略显蹩脚,但他还是发了出去。
很快,老婆的回复就来了:“好的,期待你做的美食啊,对了,别忘了明天是周末,你答应带孩子去博物馆参观啊。”
董彻迅速回复了两个字:“好的加上了一个笑脸表情包。”
然后放下手机。
他心中五味杂陈,下周要是还找不到工作,我是不是也该去开网约车了?虽然董彻并不歧视网约车,都是靠劳动挣钱,自己之前做中医推拿,跟网约车司机或者快递员的工作本质上也没啥区别,都是通过自己的劳动赚钱。
但一想自己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七年了,再想转行谈何容易!董彻扣上笔记本,摘下耳机,目光穿过窗户,看着灰蒙蒙的天色,看着街道上形形***、匆忙赶路的人群。
他想,天大地大,何以容身呢?手中的汉堡和咖啡,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他大口地吞咽着,试图用食物来驱散心中的阴霾。
哎,老是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
这几天一直阴天下雨,天气突然就凉了起来。
董彻想着,便站起身,决定去外面走走。
他走出餐厅,迎着秋雨,深吸一口气。
或许,吹吹风雨,能让自己的心情稍微舒畅一些,也能让自己别一直消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