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城中村斑驳的墙垣时，我的手机屏幕在廉价床单上亮起刺目的蓝光。
这是第十七个网贷平台发来的拒绝短信，最后一行"综合评分不足"的电子墨迹在暮色中泛着死鱼肚般的青白。
"阿遥！
"奶奶的吆喝惊得我手一抖，手机砸在开裂的水泥地上。
灶台腾起的热气裹着白菜炖粉条的香味飘来，九十岁老人佝偻的剪影在厨房纱窗上晃动，像株被风吹斜的老槐树，虽然弯了腰，但骨气还在。
三菜一汤的蒸汽里浮沉着生活的重量。
青瓷碗边沿豁着口，白菜梆子切得薄如蝉翼，煎蛋卷的金边在钨丝灯下泛着亮晶晶的油光。
奶奶用竹筷敲敲我的碗沿："计算机状元郎，怎么比我这老婆子吃得还少？
"我盯着手机里"鱼鱼二手"的图标，汤勺在碗底刮出刺耳的声响。
水电费通知单还压在枕头底下，油印纸的味道让我难以入睡。
林悦昨天说想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她总说我最近陪她的时间太少。
"叮——"消息提示音在寂静的出租屋里炸响。
那个叫"北川穿山甲"的卖家发来的图片像团幽绿的鬼火，瞬间吞噬了所有理智。
剑身七枚铜钉排成北斗状，暗红符箓如同干涸的血迹，明明是静态的图片，那些笔锋转折处却似有暗芒流转。
"保真包老，正一北帝派镇山剑，加持了的。
"对方发来语音带着砂纸打磨般的沙哑，"小兄弟，我看你主页收藏的全是道门法器，缘分呐。
"我指尖悬在转账按钮上颤抖。
账户余额237.59元，这把剑要价200。
手机突然震动，林悦的微信气泡跃然而出："明天下午没课，要不要..."……"砰！
"窗棂毫无征兆地炸响，两扇窗子猛的爆开，风如猛虎扑进家里，惊得我撞翻汤碗。
浓稠的菜汤在桌面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奶奶擦桌的抹布突然顿住——那些汤汁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在木纹间勾勒出与剑身一模一样的符箓。
"阿遥，"老人枯枝般的手按住我转账的手，"这剑...不简单啊。
"……夜半惊醒时，月光正透过防盗网在地面织就惨白的蛛网。
床底的快递箱发出窸窣响动，暗红符篆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光。
我鬼使神差地抽出铁剑，剑柄入手瞬间，耳畔炸开万千鸟兽的尖啸。
"哗啦——"窗外晾晒的床单突然无风自动，在月色中扭曲成墨色招魂幡的形状。
剑身铜钉接连亮起，暗红符箓竟如活物般游走，地板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水，在剑尖所指处聚成旋涡。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奶奶的暴喝惊破幻象。
老人手持桃木筷点在我眉心，滚烫的触感让我几乎握不住剑柄。
那些黑雾尖啸着缩回地板，月光重新变得澄明，唯有剑身符箓仍在缓慢蠕动，像条刚刚苏醒的想要吞噬一切赤链蛇。
"北帝酆都剑..."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剑脊，浑浊的眼珠映出流转的符文，"这是引渡黄泉的钥匙，怎会流落人间？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鱼鱼软件弹出99+消息。
"北川穿山甲"的头像变成血红的骷髅，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在凌晨三点十西分："子时己过，收剑人该上路了。
"……看到手机里的消息，奶奶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躲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躲过吗…”奶奶从樟木箱底翻出件褪色的绛紫道袍，月光落在尘封的八卦刺绣上，竟泛起粼粼波光。
她将三枚铜钱压在我枕下，铜绿间隐约可见"嘉靖通宝"的字样。
"今夜无论听到什么动静，莫要睁眼。
"老人枯瘦的手指蘸着朱砂，在我额头画下繁复的纹路为我封身，"北帝派的东西沾了因果，这把剑...怕是镇着不得了的东西。
"手机在午夜准时震动。
"北川穿山甲"发来段模糊的视频：某个溶洞深处，七具青铜棺椁呈北斗状排列，每具棺盖都钉着与剑身相同的符咒。
最后画面定格在第三具棺材——棺盖掀开半尺，内里空空如也。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防盗窗突然结满冰花。
寒气顺着地砖缝隙蔓延，在墙角凝成霜白的蛛网。
怀中的七星剑骤然发烫，符咒纹路渗出暗红微光，将整面墙壁映得如同浸血。
"咯咯咯..."犀利的鸟啼从床底传来，带着水井回音般的空洞。
我死死攥住剑柄，冷汗浸透的睡衣贴在背上。
衣柜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无数双骇人的小手，正从镜中世界缓缓探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奶奶的叱咤炸响如惊雷。
桃木筷穿透镜面的刹那，整栋老楼的地基都在震颤。
那些小手化作黑烟消散，镜中却浮现出骇人景象——林悦正沉睡在宿舍床上，眉心赫然印着与我额间相同的朱砂符！
七星剑突然挣脱我的手，剑尖指向东南方。
暗红符咒脱离剑身悬浮空中，组成残缺的北斗阵图。
阵眼处浮现出模糊的碑文：唐开元七年，青城山鬼市现世，天师叶法善以酆都剑封之。
循着剑光指引，我们停在一处待拆迁的城中村废墟前。
残垣断壁间飘荡着纸灰，未烧尽的纸钱上印着"天地银行"。
七星剑插入焦土的瞬间，地底传来铁链拖曳的巨响。
"这是...酆都阴司打更人的梆子声？
"奶奶脸色骤变，道袍无风自动。
她咬破指尖在剑身书写血符，原本暗沉的铜钉突然迸发金光，照亮了地底三丈处的青铜碑——碑文记载的，正是视频里那七具棺椁的来历。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视频后续：溶洞深处，七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举行诡异仪式。
他们围坐在青铜棺旁，每人手持半截七星东凰剑。
当剑刃刺入心口时，棺盖符咒竟开始脱落..."哼！
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没有死心！
"奶奶的桃木筷深深插入地面，"七煞锁魂局！
这些人是拿自己魂魄作阵眼，把酆都鬼市入口镇在阳间！
"地底突然伸出无数白骨，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拖拽。
七星剑发出凰吟般的颤鸣，剑身浮现出七个模糊人影。
他们脖颈都缠着铁链，正是视频中那七个中山装男人！
"小兄弟，替我们守好子时梆..."最清晰的人影突然指向东南，"那妖道骗我们镇守鬼市，自己却想打开黄泉..."白骨猛地收紧，我被拽入三丈深的地穴。
腐臭的阴风扑面而来，眼前赫然是座青砖古城。
挂着白灯笼的店铺沿街林立，纸扎的伙计正在兜售人皮灯笼。
城门匾额上"酆都"二字渗着血泪，更诡异的是——整座城的倒影，分明是青城山旅游区的模样！
鬼市突然沸腾起来。
所有纸扎人齐刷刷转向我，空洞的眼窝燃起幽幽绿火。
七星剑上的铜钉接连爆开，每枚铜钉里都飞出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七个中山装男人在不同年代的留影，最新一张的拍摄日期，竟是昨天！
"找到你了..."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头望去，北川穿山甲倒悬在城门飞檐上。
他的中山装爬满尸斑，右手握着的半截七星剑，正插在自己心口。
"第七个守夜人终于齐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你奶奶没告诉你？
张家人世代持七星东凰剑镇守鬼市，你爷爷就是六十年前失踪的第三个守夜人...今天你来了，就补齐你爷爷空缺的位置吧！
"七星剑突然剧烈震动，剑柄浮现出篆刻的"张"字。
记忆如潮水涌来——童年总在搬家、父亲早逝时奶奶烧掉的旧照片、每年清明必去青城山祭拜的无名冢...鬼市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倒悬如镜的现代都市。
我看到林悦的宿舍楼正在阴间投影中燃烧，而现实世界的她对此浑然不觉。
北川穿山甲将半截剑刃抛来："时辰到了，该补全七煞锁魂局了！
"剑刃离手瞬间，七个守夜人的虚影在我身后浮现。
他们脖颈的铁链哗啦作响，将我的魂魄向七个方向撕扯。
奶奶的惊雷符在此时炸响，桃木筷化作青龙穿透阴阳界限...奶奶的青筋在烛光下突突跳动。
她割开手腕，鲜血在青铜碑上画出三垣西象图。
当紫微垣位置的血珠渗入碑文时，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这是天师府的二十八宿锁。
"老人脸色煞白，"当年你爷爷参与修建青城山防空洞，原来是为了..."手机突然播放起1974年的新闻录音："...三线建设先进个人张守诚同志，在勘探任务中英勇牺牲..."杂音里混着诡异的梆子声，与我昨夜听到的一模一样。
七星剑突然飞向东北角废墟。
剑尖刺入处，浮出半截水泥浇筑的防空洞标牌，锈蚀的"0587工程"字样下，竟压着张泛黄的结婚照——爷爷穿着中山装，身边站着穿绛紫道袍的奶奶。
"你嫁进张家那晚..."北川穿山甲的声音从地底渗出，"可不是普通的新媳妇。
龙虎山弃徒偷学禁术，被逐出师门才隐姓埋名..."奶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轻轻扯开衣领，锁骨处狰狞的烙痕赫然是天师府惩戒叛徒的雷纹印。
我突然明白为何童年总在搬家，为何父亲忌日她总要焚烧纸扎的北斗七星。
"当年七人结拜兄弟，说好共镇鬼市。
"地缝中升起七盏人皮灯笼，映出北川扭曲的面容，"你丈夫张守诚最先发现，所谓镇守根本是献祭！
我们七人的生辰八字，正对应北斗七星的死位！
"鬼市的地面突然透明如镜。
我看到六十年前的防空洞里，七个青年正用七星剑在岩壁刻符。
爷爷突然停手："不对劲，这剑在吸***血！
"他手中的剑柄"张"字泛起血光。
"守诚兄想反悔？
"北川的年轻面容从阴影浮现，"别忘了，你媳妇的雷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