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的阴寒渗进骨髓时,陆昭想起林晚葬礼那天的暴雨。
白婴的银铃在黑暗中晕出青芒,照亮了甬道两侧的冰棺。
每口棺盖都嵌着铜镜,镜面倒映出他们变形的影子。
“这是白家历代镇渊人的棺材。”
白婴的咳嗽声在冰壁间回荡,她指尖抚过某面裂镜,“曾祖父用三十年阳寿换‘观炁’法,二叔公被相渊吞了左眼......”陆昭的靴底打滑,他扶住冰棺稳住身形。
掌心触及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民国装束的男人被水草缠颈的画面。
“别碰镜棺!”
白婴甩出银铃缠住他手腕,“相渊会吞噬所有凝视者。”
铃铛的冷意让陆昭清醒。
冰棺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这次他看清了——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的死亡场景,而棺中尸体正模仿镜中人的动作。
“镇渊人是什么?”
陆昭枪口指向最近颤动的冰棺。
白婴点燃三炷线香插在冰缝里,青烟凝成白鹤形状:“白家祖训,每代选三人修‘镇渊三术’。
观炁、听魂、破障,对应眼耳舌三窍。”
她敲了敲自己泛金的左眼,“我七岁开炁眼,代价是活不过双十年华。”
烟雾突然扭曲成骷髅状。
白婴猛地拽陆昭蹲下,冰棺盖板被无形力量掀飞。
镜中伸出无数透明触须,裹住线香发出油脂燃烧的噼啪声。
“镇渊术不是修炼,是献祭。”
白婴又咳出黑血,在冰面蚀出小坑,“每用一次术法,对应的器官就会诡化。
二叔公晚年时,耳朵里长满了鱼卵。”
陆昭的右臂黑线开始游动。
他踢开逼近的触须,发现冰棺底部刻着星图:“这和我的诡手有什么关系?”
白婴的银铃割破掌心,血珠坠入冰缝:“镇灵司没告诉你?
他们造的收容器,核心材料是镇渊人的器官。”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块青铜镜碎片,“我二姐的‘听魂耳’被做成声波武器,就在叶青梧的实验室。”
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白婴踉跄着扶墙前行,旗袍下摆的符咒己烧成灰烬:“相渊是活的,它需要宿主。
五十年前白家献祭三百人封住黄浦江眼,现在镇灵司想用你的诡手重启相渊......”陆昭的枪口微抬:“你也在利用我。”
白婴的笑声混着咳喘散在寒气里:“我需要你打碎冰窖主镜,那是相渊的脐带。
作为交换......”她掀开甬道尽头的黑幔,“我可以让你见到林晚最后的残影。”
三千面铜镜组成的巨阵在黑暗中浮现,每面镜都映着不同时期的陆昭。
少年时握枪的手、警校毕业礼上的笑、还有林晚坠江那夜他崩裂的虎口。
阵眼处的青铜巨镜缠着铁链,镜面裂纹拼成“白婴”二字。
“这是镇渊人的命镜。”
白婴的银铃碎得只剩三枚,“打碎它,相渊会暂时闭合,但我会死。”
陆昭的指尖触到镜面,涟漪中的林晚正在坠落。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怎么确定不是幻象?”
“你可以不开枪。”
白婴将银铃塞进他手里,“带我尸体去霞飞码头,船底有叶青梧炼长生烛的账本。”
冰窖突然剧烈震颤。
叶青梧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陆警官,你右手边的第七镜,映着林晚真正的死因。”
白婴的银铃暴起青芒,陆昭却先一步打碎头顶冰锥。
坠落的碎冰阻隔追兵时,他瞥见第七镜中的画面——林晚坠江时手里攥着青铜镜框,而江底有团人形黑影正拽着她的婚戒。
“那是相渊的引路人。”
白婴的体温急速流失,“林晚被选为镇渊人,但她撕毁了婚契......”枪声炸响。
叶青梧的金链绞碎冰墙,她手中的青铜罗盘迸出血光:“真感人,但白小姐没说她心口的镜片连着你的命脉。”
陆昭的子弹击飞罗盘,却发现弹头嵌着林晚的头发。
白婴突然闷哼倒地,她心口的镜片正被无形力量抽取。
三千铜镜同时嗡鸣,映出叶青梧背后悬浮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颗布满血管的眼球。
“二姐的炁眼......”白婴的指甲抠进冰面,“你们竟敢......”叶青梧的金链织成蛛网:“镇灵司给了她二十八年阳寿,公平交易。”
她踢开脚边的犀角香炉,“陆昭,用诡手触碰命镜,你能救活所有在意的人。”
陆昭的右臂黑线缠上命镜裂纹。
镜中的林晚突然转头,嘴唇开合说着什么。
当他凝神细看时,白婴的银铃刺入他肘关节:“她在说快逃!”
命镜轰然炸裂。
飞溅的铜片中,陆昭看见白家历代镇渊人的残影涌入白婴体内。
少女的乌发寸寸成雪,瞳孔化为纯粹的金色:“叶青梧,你知道白家血祭的代价吗?”
冰窖开始坍塌。
陆昭拽着白婴坠入暗河前,最后瞥见叶青梧被冰锥刺穿左肩。
她的血染红水面,竟凝成句诅咒:“陆昭,我们黄泉眼再见。”
暗河的水流裹着冰碴,白婴的白发在陆昭指间打结。
他们被冲进地下溶洞时,岩缝间的荧光苔藓映出满壁碑文。
“这是......白家真正的族谱?”
陆昭拧干外套。
碑文记载着镇渊人三脉传承:观炁者剜目,听魂者削耳,破障者......他猛然看向白婴染血的唇。
“破障需断舌。”
白婴的嗓音变得沙哑,“你现在信了?
镇渊术是诅咒,而镇灵司把它变成武器。”
陆昭拆开抢来的医疗包:“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婴蘸血在岩壁画出相渊图腾:“五十年前白家献祭,我阿姐被迫与相渊订冥婚。
你的诡手上有她的气息......”她突然剧烈咳嗽,白发间生出细小鱼鳞,“阿姐叫白绾,林晚的警校导师。”
暗河突然泛起磷光。
无数半透明的人形从水底浮起,额间皆嵌着青铜镜碎片。
白婴将最后枚银铃按进陆昭掌心:“游出去,顺着镜光......”她的声音被水流淹没。
陆昭潜入水下时,看见河床铺满密密麻麻的命镜,镜中全是他未曾见过的林晚——警校射击冠军、镇灵司档案员、还有她偷偷拓印青铜镜文的夜晚。
肺部的灼痛感越来越强。
当陆昭抓住排水口铁栅时,白婴的白发缠住他脚踝。
濒临窒息的刹那,他仿佛听见林晚的叹息:“阿昭,别成为下一个镇渊人。”
陆昭踹开铁栅浮出水面。
晨雾笼罩着荒废码头,他趴在生锈的舷梯上呕出咸水,掌心银铃己锈成铜渣。
远处传来汽笛声,货轮甲板上站着个穿墨绿冲锋衣的女人,她的金链在雾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