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山脉的雨是猩红色的,混着龙鳞松针的松香与未散尽的硝烟。
林寒踩着浸透血水的山道,背后药篓里的金线蕨割破粗布,幽蓝汁液顺着脊梁流下,在青石板上凝成蜿蜒的毒痕。
三日前那场正魔大战的余烬仍在山涧飘荡,他绕过横亘路中的裂魂鹫尸体时,焦黑的翅骨下突然伸出半截白骨手掌——是具穿着青玄外门弟子服的尸骸,腰间玉牌刻着"丁酉三百二十一",腐肉间钻出的尸虫泛着诡异的金斑。
"滚开!
"青铜车辇裹挟火星疾驰而过,三眼风狼喷出的热气灼烧林寒鬓角。
车帘掀动间露出陆明轩半张倨傲的脸,这位镇妖城少城主指尖把玩着雷火珠,腰间的避尘玉坠泛着月华般的清辉。
林寒的粗布衣在气浪中翻卷,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昨夜药铺掌柜发现他私藏冰魄草时,浸过盐水的牛筋鞭抽裂皮肉的闷响,惊醒了半条街巷的野狗。
山巅传来九声钟鸣,血雨突然凝滞空中。
通天青阶自云海垂落,阶上浮动的蝌蚪文泛起金光,数千试炼者腰间的木牌亮起微光。
林寒摩挲着刻有"九百七十三"的号牌,指甲缝里的墨心土簌簌掉落。
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这捧从剑冢深处带出的黑土,喉咙被魔气腐蚀得只剩血洞:"寒儿...别碰修真..."第七百阶的青石泛起水波状纹路,威压化作万千银针刺入窍穴。
前方黄衫少女突然抓挠脖颈,雪肤下隆起游蛇般的黑气,镶着南海鲛珠的清心镯在台阶上撞得粉碎。
锦衣公子祭出的护身符箓燃起青光,却在触及八百阶禁制时轰然炸裂,飞溅的玉符碎片划破林寒脸颊,温热的血珠滚落唇畔,尝起来竟带着玄黄气的铁锈味。
"丙等资质的蝼蚁也配领先?
"陆明轩的冷笑混在罡风里,掷出的雷火符被禁制反噬,镶金绣银的锦袍瞬间焦黑。
林寒跨过抽搐的躯体,布鞋渗出的血在石阶印出红梅,怀中青铜残片突然发烫——这枚自婴孩时期便挂在颈间的古物,边缘缺口正与阶上浮动的蝌蚪文完美契合。
第九百阶处罡风化作实体,冰刃割裂的布条下露出少年精瘦的腰腹。
青铜残片震出清越鸣响,气海处涌出的暖流在经脉间奔涌,竟在体表结成淡金光膜。
远处观测的水镜"咔嚓"炸裂,执法长老的白眉被飞溅的镜片割出血线:"未修炼竟能引气入体?
"云海翻涌成镜时,林寒看清了母亲临终场景中从未注意的细节。
那方染血的襁褓边缘,金线绣着的九层塔纹与璇玑真人破碎的玉佩如出一辙,角落"璇玑"二字正泛着青芒。
幻象中的母亲突然瞳孔竖立,指尖暴长的黑甲刺向咽喉,却被玄黄塔虚影碾成齑粉。
血色剑光贯穿护山大阵的刹那,他看见璇玑真人左肩的胎记——九座小塔环成星斗,与记忆中的襁褓刺绣分毫不差。
坠落过程漫长得仿佛永恒。
玄黄塔影裹着少年穿透层层结界,露出下方骇人景象:七十二具无头尸体摆成北斗噬灵阵,脖颈断口处生出的血藤缠绕青铜柱,锁链贯穿的魔物展开骨翼,抖落的黑羽化作哭嚎的怨灵。
"道胎圣体!
"魔物竖瞳映出林寒周身的玄黄气,"那群伪君子竟舍得用你作鼎炉..."腥臭血水灌入七窍时,池底沉寂的青铜碎片化作流光补全残片,婴儿时期的记忆汹涌而来——璇玑真人怀抱襁褓站在补天阁废墟,她腰间完整的九转玲珑佩青光灼目,身后十万剑修的尸体正被业火吞噬。
子时的竹舍飘着龙须草苦涩香气,林寒凝视掌心旋转的玄黄气旋。
《九转煅体诀》摊在案头,墨长老塞来的毒经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以鸠羽鹤顶红淬炼经脉"的字迹突然扭曲,窗外腐叶碾碎的轻响惊起夜鸦。
三道幽绿鬼火洞穿墙壁的瞬间,他旋身踢翻药炉,沸腾的蚀骨水混着金线蕨毒粉炸成紫雾。
面巾腐蚀脱落的偷袭者露出左颊赤纹刺青——执法殿"血狼卫"的标记,为首之人祭出的追魂钉被塔影吞噬时发出的尖啸,惊醒了药王谷沉眠的碧眼蟾蜍。
撞破后窗的刹那,怀中残片突然指向剑冢方向。
界碑上"诛九族"的刻痕渗出鲜血,冢中残剑却在触及玄黄气时温顺垂首。
无字碑炸裂的轰鸣中,露出的青铜塔尖与残片产生共鸣,地底传来的锁链崩断声震落七十二峰积雪。
林寒不知道的是,千里外的镇妖城地宫里,浸泡在血池中的陆明轩正发出非人嚎叫——他背后浮现的塔形虚影残缺不全,黑袍人将染着魔血的骨钉按入他眉心:"记住,你才是玄黄塔命定的主人。
"晨雾被初阳刺破时,补全的青铜塔悬浮在林寒头顶。
塔身第二层铭文泛着血光:"道章初启,九死无悔"。
冢外突然响起铺天盖地的剑啸,七十二峰钟鼓齐鸣声中,他看见璇玑真人踏着月光绫从天而降。
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长老眼角泛红,掌心躺着的半块玉佩正与残片共振,玉佩裂缝中渗出的血珠凝成小字:"汝母名唤苏璃,补天阁第七十二代圣女"。
血池下的千丈骨龙突然昂首嘶吼,北原雪域深处的冰棺应声炸裂。
棺中沉睡的白衣修士缓缓睁眼,眉心玄黄道印亮起的瞬间,东荒十九州所有剑器同时悲鸣。
南海归墟掀起万丈狂涛,浪峰托起的青铜巨门浮现裂痕,门缝中渗出的黑雾化作人形,轻轻握住坠落的星辰:"三千年了,这场棋局终于等到执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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