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临以东,青州。
青州以南,明渊绝巘之巅,有一座屹立了千年之久的书院,名曰云渊。
昔年,那位读万卷书便行万里路的儒道至圣,于此处驻足半旬后溘然长逝,座下弟子遵其遗训,遂开儒门正宗。
如今,此地己是天下浩然气最为鼎盛之地,亦是无数儒生神往的“桃源”。
俚谚云:“十方浩然气,九归云渊宫“,……鹤唳青冥之间,九重飞阁隐现云端,鸱吻衔月,不若人间之景。
此地,便是云渊学宫,儒林之冠冕,道统之渊薮,圣贤之陵寝。
自往古以来,纵九鼎更易,帝胄公卿至此皆执弟子礼,莫敢失仪。
来往的士子们皆步履沉稳,手持书卷,神情专注,然而在这片肃穆之中,却有一小童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那小童年约十岁,身着素色短袍,头戴青巾,眉目清秀,却满脸焦急,步履匆匆,穿行于楼阁之间,脚下生风,仿佛有什么紧要之事亟待处理学宫的规矩森严,平日里绝不容许任何人喧哗奔跑,更遑论如此行色匆匆。
然而,那小童似乎顾不得这些。
路过学堂时,几位正在诵读的学子抬头瞥见他的身影,不由得眉头微皱,低声议论:“那不是大先生身边的小童吗?
今日怎的如此匆忙?”
众人虽疑惑,但也无人敢出声阻拦,只因那小童虽年幼,却是学宫中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先生的贴身侍童,平日里深得先生器重。
小童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一座古朴的阁楼前。
他停下脚步,微微喘息,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不久后,里头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门没锁。”
闻言,小童推门而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随意的丢在地上的宣纸,穿堂而过的风正好将其掀得哗啦啦响。
走过前厅,便见一白衣少年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毛笔,左手翻着本《山海经》,右手给书上的饕餮画像画胡子。
他腰间挂着杖玉佩,正泛着阵阵青光,在这阴暗的环境下看起来格外的瘆人。
“大先生让您去君子堂!
“小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都等您半天了!”
少年“噗“地吐掉毛笔,露出一张比姑娘还俊的脸。
他随手把书一扔,从榻上摸出把黑漆漆的长剑,“咣当“一声***个毛笔杆似的剑鞘里。
“知道了,跟师兄说我一炷香就到。
“小童闻言,偷偷翻了个白眼。
上回这位爷说“一炷香“,结果跑去后山烤野鸡,害得大先生等到半夜。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到底是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毕竟,眼下这位,虽说年岁不大,但在这云渊学宫,论身份,也没几个能跟他碰瓷的。
云渊学宫,圣人衣冠所传,是真正的儒道圣地,在这里,能被冠以‘先生’之称,可见地位之高。
而眼下这位,虽说才堪堪弱冠之年,却得如此尊崇,想来,定是有过人之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眼下这位,姓姜名梧,字凤颛,三岁便能诵《千字文》,五岁通《易经》卦象,七岁以一篇《问天九辩》震动士林,文中驳斥古儒“天命不可违”之说。
九岁那年,更是独上明渊崖,以一篇自撰的《山河赋》叩开学宫山门。
赋中气象磅礴,笔锋藏道,竟引动学宫深处沉寂百年的圣人青祠清气冲天,天地自鸣。
彼时的云渊学宫老君子,己是耄耋之年,早己隐世而居,远离尘嚣,独守一方清净。
然而,这位的出现,却让他再度走出隐居之地,并亲授其儒道至理,收为关门弟子,更是将象征学宫传承的“青玉螭纹佩”系于其腰间。
故而姜梧虽年少,但却与执掌各殿的耆老们以“师兄弟”相称,便是九州那些名动天下的儒将、文宗,见他也需执半师之礼。
有着这样的身份,自然也当得起这‘先生’二字。
……君子堂。
首至日影西斜,暮色渐染,姜梧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大师兄,找我何事?”
姜捂倚着门框,顺手抓了把桌上的松子糖。
“小师弟啊,你父亲今晨来信。”
谢九河抚琴,语气平淡,似乎对姜梧迟到半日的事丝毫不在意,或者说,习以为常。
“哦,又来信了?”
姜梧挑了挑眉,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老人家还真是闲不住啊。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不会又是什么思念成疾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看起来颇为不在意。
“不是。
他来信是让我通知你,该启程了。”
谢九河神色平静的补充道。
“去神都。”
姜捂闻言,眉头的笑意更甚,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旋即懒懒地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
“哦?
终于到时候了?
我还以为那老头忘了这件事呢。”
谢九河看着姜梧这不着调的模样,嘴角一抽。
“听起来,你似乎,很期待?”
“当然!”
姜梧毫不避讳的说道。
“在这山里陪你们这群老爷们待了这么些年,我也早就腻了,早想下山去看看,可偏偏你们又总喜欢管着我,现在好了,你们现在不仅管不了我,还得客客气气的请我下山去。”
谢九河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小师弟,你此去山下,务必要小心,那皇庭之上的斗争,凶险程度不弱于战场,更何况你的身份更是敏感,切记要万分小心。”
姜捂闻言,轻笑一声,语气淡然“大师兄不必担心,我的身份固然敏感,但这般敏感的身份亦会是我的庇护,想要动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谢九河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位小师弟向来轻佻不羁,但也从不会信口雌黄,只得叮嘱道:“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姜捂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知道了,知道了。
大师兄放心,我有我的分寸。”
“好。”
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过后,姜梧转身,留下一句。
“大师兄,你看我且去,不过多时,我定会让我千年云渊的君子之名,再次,名传天下!”
谢九河闻言,微微一怔,似是很久没有看见眼前之人如此正经的模样,郑重应道。
“好,我自待君,名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