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道铺满鎏金落叶，张小娴握着炭笔的手悬在素描本上方，笔尖在画到第十一片叶子时突然颤抖。
她懊恼地咬住下唇，看着纸上那道突兀的划痕——就像她此刻被风吹乱的心跳。
"同学小心！
"金属链条的哗啦声混着少年急促的喘息撞碎寂静。
张小娴慌忙起身，浅杏色长裙扫过满地梧桐叶，怀中的素描本被突如其来的气流掀开，雪白画纸顿时化作纷飞的白鸽。
她眼睁睁看着刚完成的那幅《秋蝉栖枝图》飘向马路中央，画中蝉翼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青金色。
"别动！
"斜刺里冲出的自行车猛然刹住，车筐里摞着的快递盒哗啦啦倾倒。
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生纵身跃过车把，修长手指堪堪抓住即将被自行车碾过的画纸。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掠过张小娴耳畔，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混着快递单上油墨的味道。
"你的蝉。
"男生把画纸递过来，指节处有道新鲜的擦伤，"翅膀的透视很特别，像是要飞出来。
"张小娴接过画纸时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她注意到男生卫衣兜里露出半截游标卡尺，磨旧的帆布鞋沾着木屑，右耳垂有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精密器械划伤的。
"这是蓝翅八色鸫。
"她指着画中青蓝渐变的羽翼轻声纠正，发间珍珠母贝发夹在风中轻颤，"不过...谢谢。
"男生弯腰整理散落的快递，后颈脊椎骨在阳光下凸起锋利的弧度。
张小娴瞥见最上面的快递单写着"创业孵化园B座307"，收件人姓名被汗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当她发现对方正用游标卡丈量摔坏的快递盒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拿这个当尺子？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银色工具。
"比目测精确0.02毫米。
"男生头也不抬，从背包掏出透明胶带，"上次用这个修好了3D打印机导轨。
"张小娴看着他利落地修补纸箱，忽然发现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竟与画中蝉翼纹路惊人相似。
远处钟楼传来十一声鸣响，她想起下周要参加的家族茶会，父亲说届时会有"重要客人"到场。
"杨浩！
你小子又闯祸了？
"路过的教授拎着保温杯调侃，"上次拆了实验室通风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被唤作杨浩的男生耳尖泛红，迅速将修好的快递盒摞回车上。
张小娴注意到他卫衣下摆露出半截黑色钥匙，上面刻着"创客空间"的LOGO，钥匙扣是枚精巧的齿轮模型。
"要赔你纸张吗？
"杨浩忽然指着她怀中被风吹皱的画册，"这种300克康颂水彩纸，校门口画材店今天打七折。
"张小娴诧异地抬头，正撞进他琥珀色的瞳孔。
秋阳穿过梧桐叶隙在他眼底洒下碎金，她忽然想起今晨调色盘上那抹怎么都调不准的暮山紫。
"你怎么知道...""上个月帮画材店改装过收银系统。
"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的快递箱，"他们用三卷水彩纸抵了维修费。
"风突然转了方向，张小娴腕间的紫藤花手链叮咚作响。
杨浩的视线在那串银质花瓣上停留片刻，忽然从背包抽出一张素描纸："作为赔礼。
"纸上是用机械制图手法绘制的梧桐叶脉络，每根叶脉旁都标注着精确到微米的数值。
张小娴的手指抚过那些冷硬的数字，却在转折处触到一抹未干的水彩——叶尖洇着淡淡的鸢尾蓝，正是她寻觅半日的暮山紫。
"这是...""实验室新研发的感温颜料。
"杨浩跨上自行车，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遇到体温会变成你想要的紫色。
"张小娴还未来得及追问，车轮己轧着满地碎金远去。
她低头发现那张图纸背面印着"智能材料研发计划书"的字样，而画纸边缘粘着一片真正的梧桐叶，叶脉间用极细的钢笔写着：17:23，心跳频率最接近蝉鸣的时刻。
当她的指尖触到那行小字时，梧桐道尽头的孵化园楼顶，杨浩正透过望远镜看着这一幕。
他摘下右耳的蓝牙耳机，里面传来刚刚录下的环境音——女孩腕链的轻响混着秋叶碎裂的脆响，在声波图上呈现出独特的心跳韵律。
"找到了。
"他对着手机那头说，"最适合呈现心跳数据的载体。
"实验室的蓝光映亮他手中的戒指模型，戒圈内侧刻着未完成的波纹图案。
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张小娴的发间，像一枚来自秋天的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