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涿县城头火把摇曳，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昭逸按住腰间剑柄，望着远处蜿蜒如龙的火把长队，耳畔传来张飞粗重的鼻息声："这公孙伯圭来得倒是时候，仗打完了才来捡现成便宜！
""三弟慎言。
"刘备轻拍张飞肩头，蜀锦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伯圭兄与我同窗多年，当以礼相待。
"说着转头看向昭逸，"劳烦昭将军随我出迎。
"城门吱呀开启时，公孙瓒的亮银甲已到五十步外。
这位威震幽州的将军端坐马上，眉间那道疤痕在火光下更显狰狞："玄德别来无恙？
闻你在此大破黄巾，特来道贺。
""伯圭兄消息灵通。
"刘备含笑拱手，目光扫过白马义从马鞍上悬挂的首级——那些分明是溃逃的黄巾残兵。
昭逸突然上前半步，靴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敢问公孙将军，可曾见着往北逃窜的黄巾残部？
约莫三百余人，打着人公将军旗号。
"公孙瓒的瞳孔骤然收缩，马鞭在空中甩出炸响："阁下是？
""此乃昭逸昭将军。
"刘备侧身让出半步，"落鹰峡之战，全仗昭将军运筹帷幄。
""原来是昭将军。
"公孙瓒翻身下马，铁靴踏地铿然有声，"确有一支残军往范阳方向逃去，已被某家儿郎尽数剿灭。
"说着解下腰间皮囊掷来，"此物当赠英雄。
"昭逸接住皮囊时，腥气扑面而来。
抖开系绳，三枚染血的青铜虎符叮当坠地——正是张梁部将信物。
他抬头正对上公孙瓒鹰隼般的目光，忽然明白这是幽州霸主在试探涿县虚实。
秋雨初晴的涿县校场上，泥水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溪。
昭逸踩着湿滑的石阶登上点将台时，铠甲下衬的麻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昨夜与关羽彻夜推演沙盘，此刻眼底还泛着血丝，可当他望向台下黑压压的降卒时，脊背依旧绷得笔直如枪。
"取花名册来。
"他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竹简，指尖拂过被雨水泡胀的简牍，墨迹在潮湿中晕染成团。
忽然，东北角的木栅栏传来骚动，几个被麻绳捆住手脚的降卒正用肩膀撞击栏杆，粗麻衣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关羽的枣红马踏着泥浆疾驰而至，马鞍后横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
那人左颊有道蜈蚣状的刀疤，从眉骨直划到嘴角，破旧的葛衣下露出虎形刺青——正是流民间传说的"黑虎"陈冲。
三日前此人带着三十流民夜袭粮仓，被巡夜的关平当场擒获。
"跪下！
"关羽提缰勒马，陈冲竟借势腾空翻起，铁链哗啦作响间，双腿如剪绞向马颈。
青龙偃月刀寒光乍现，刀背重重拍在汉子膝窝，骨节错位的脆响让围观人群齐齐吸气。
昭逸抬手止住要冲上前的亲兵，靴底碾过积水走到陈冲跟前。
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对方掌心里铜钱厚的茧子——那是长年握斧留下的印记，虎口处还有新结的血痂。
"陈冲。
"他忽然开口，惊得汉子猛然抬头，"光和七年你父亲因私铸农具被亭长杖毙，妹妹被掳作婢女，是也不是？
"铁链的哗啦声停了。
陈冲喉结滚动，刀疤在抽动的面皮上扭曲："狗官诬我爹私铸兵器！
小妹被那畜生折磨得投了井！
"他忽然暴起，却被铁链拽得踉跄，"你们这些穿官皮的，沆瀣一气！
"昭逸解下佩剑扔给亲卫，单膝蹲下时锁子甲擦过对方染血的葛衣："我说分田二十亩，可没说免劳役。
"他捡起根树枝，在泥地上画出城池轮廓，"修城墙者，每日管两顿黍米饭，旬日有肉羹，完工后按丈尺发粟米——这话可曾传到你们耳中？
"围观降卒里有个独眼老者颤巍巍举手："将军...那日传令的军爷还说了，愿入屯田营的给发铁犁头...""放屁！
"陈冲啐出口血沫，"赵四他们昨天还被押去采石场，说是要修到入冬！
"昭逸突然起身击掌，三声脆响惊飞檐下麻雀。
亲兵拖来三个鼻青脸肿的泼皮，最前面那个三角眼的刚被按跪在地，怀里就叮叮当当掉出串五铢钱。
昭逸用剑尖挑起钱币，阳光下"五铢"官印清晰可见："昨日巳时，县库失窃三百钱——诸位请看这钱边齿痕。
"人群嗡地炸开。
独眼老者突然扑上来揪住三角眼泼皮："天杀的！
前日就是你带人抢了俺家的鸡！
"更多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还冒充昭将军亲卫收安家费！
""肃静！
"关羽一声断喝，校场瞬间死寂。
昭逸剑锋忽然转向陈冲："你腰间麻绳结着双鱼扣——可是渔阳郡的打法？
"陈冲瞳孔骤缩，左手本能地捂住腰间。
昭逸剑尖轻挑，褪色的绳结散开，半块残缺的玉珏跌落泥水："三日前渔阳来的商队报案，说有个疤脸汉子带着流民劫了他们的玉器。
"他忽然扯开自己衣襟，露出锁骨下狰狞的疤痕，"这道箭伤是解白马之围时中的，当时与我并肩杀敌的，就有三个渔阳儿郎！
"雨又下了起来，砸在铁甲上叮咚作响。
昭逸转身面对降卒，雨水顺着下颌淌进领口："即日起，县衙前设鸣冤鼓，凡有不公皆可击鼓。
但有借机生事者——"他突然反手挥剑，三丈高的旗杆应声而断，纛旗扑在泥水里宛如垂死的鹤，"犹如此桅！
""将军！
"人群里挤出个蓬头垢面的少女，"俺兄长是被这些恶人逼着从贼的..."她举起溃烂的双手，"他们烧了俺们的田契..."昭逸解下披风裹住少女颤抖的肩膀："姓甚名谁？
""俺叫阿禾...村里人都被他们害死了...""从今日起，你叫陈稷。
"他在竹简上刻下新名，"稷是五谷之神，也是你重获新生的开端。
"关羽不知何时牵来了马，丹凤眼扫过渐散的降卒："明察秋毫，昭将军堪比陈寔。
""云长兄谬赞。
"昭逸抹去剑上泥水，"不过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