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新芽(1965)苏玉兰死死抓着产床的铁栏杆,指甲缝里塞满了红漆碎屑。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的老梧桐树在黑夜里沙沙作响,嫩绿的新芽从破碎的玻璃窗钻进来。
走廊里飘来呛人的烟味。
许建国蹲在长椅旁,把皱巴巴的立功证书塞回军装口袋。
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吓得他手一抖,烟灰掉在掉漆的收音机上——这是他用三个月粮票换的春雷牌收音机。
"再使把劲!
"接生护士的声音带着回响。
苏玉兰咬住印着荷花鸳鸯的枕巾,那是她结婚时嫂子送的。
阵痛像有人拿火钳捅她的腰,恍惚间想起上个月在纺织厂加班,织完最后一批国庆献礼的红绸时也是这么疼。
走廊突然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许建国慌忙去抓滚落的收音机,两节电池"啪嗒"掉进排水沟。
他跪在地上摸索,手指蹭到沟底黏糊糊的青苔。
这时候产房里突然爆出婴儿哭声,惊得梧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六斤二两,母女平安。
"护士掀开泛黄的布帘。
许建国瞥见妻子湿透的头发粘在脸上,白床单上一片暗红。
小婴儿浑身发紫,脚丫子还没他拇指长。
他摸出珍藏的大前门香烟,烟卷早被手汗泡软了。
上周在供销社看见的粉红毛衣突然浮现在眼前——要十二张工业券,他攒了两年才攒到八张。
产房里传来碗勺碰撞声,苏玉兰正就着红糖水吃煮鸡蛋,蛋黄碎屑掉在女儿皱巴巴的脸蛋上。
"给孩子取个名吧?
"护士递过登记表。
许建国盯着窗外梧桐新发的嫩芽,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点:"叫秋芸,许秋芸。
"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
许建国拍打两下,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工人阶级要...抓革命...促生产"。
他想起明天该去机械厂报到了,转正式工人的介绍信还在军装内袋里。
苏玉兰轻轻碰了碰女儿耳垂上的红痣。
上个月染坏那匹蓝布时,染料溅在她手上留下的斑点,和这颗痣颜色一模一样。
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声音震得窗台上的搪瓷缸嗡嗡响。
凌晨五点的雾气漫进走廊时,许建国终于修好了收音机。
电池仓裂了道缝,他用橡皮膏胡乱缠了两圈。
苏玉兰抱着孩子出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