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州二十八年,冬连着下了几天的雪,白茫茫的大地一片宁静,仿佛被一层纯净的丝绸覆盖,从糊了油纸的窗棂映照进来的光比平日明亮了很多常年灰暗的屋内,女人手捧一碗褐色汤药轻声叫唤着躺在床上的人“绾儿,醒醒,起来把药吃了算娘求你了,三天了你都躺了三天了,你给娘吱个声让娘有个盼头好不好,你爹为了给你治病买药能借的都借了,旁人都劝娘把你扔了可娘怎么舍得,你要是在不醒来娘可怎么活下去。”
绾儿娘抬手将眼角泪水擦拭干净,拿起汤勺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一点一点将汤药喂给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
首到汤药见了底女人眼里才露出欣慰的笑。
“娘,姐姐怎么还不醒?”
五岁的徐哲寒趴在门边小心翼翼探头看着屋里依旧昏睡的姐姐。
“快了,你姐姐很快就会醒来了,寒儿乖将房门关严实一点,姐姐身子骨弱受不得一点风”女人强忍泪水将儿子搂在怀里顺手将房门插上,抱着儿子坐在炕边看着依旧昏睡的女儿。
思绪却飘到了远处,三日前绾儿跟着隔壁邻居家的大云一起在村外河边洗衣服时不慎掉落水里,捞上来人就一首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
旁人都说没救了,寒冬腊月掉河里捞上来不死将来也要落个寒症,为了个丫头片子花光积蓄不值当,她不管不顾不听,女儿是她的命没有医治就放弃怎堪为人母。
她跪求自家男人给女儿请个大夫医治,若银钱不够将她卖了都行,男人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借遍了整个村庄才算把医药钱凑齐为绾儿请了个大夫。
“娘,寒儿想跟姐姐玩,寒儿也想爹爹了。”
听到儿子的话,女人收起思绪叹了口气,生在穷家就连生病也是一种罪过。
“寒儿乖,爹爹快回来了,寒儿是肚子饿了吧?
娘光顾着给姐姐熬药了,都忘了给寒儿做饭吃,娘先给寒儿烤个窝头垫吧一下,等你爹回来娘煮粥给姐姐和寒儿喝,好不好。”
女人放下儿子到外屋烤窝头去了,哪里还有粥煮着喝想起家里就剩碗底那么点黄小米还是留着给绾儿吃的,绾儿没出事之前家里就揭不开锅了,绾儿出事后就连给冬日里攒着吃的干菜都拿去卖钱了。
看着儿子那瘦弱又乖巧的样子,绾儿娘终是不忍心叫儿子失望,男人天不亮就去县城给绾儿抓药去了,顺带着卖点他平日里自己做的木工活和一些小玩意,只盼着男人能早点回来给孩子带点吃食。
徐梦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被疾驰的汽车撞入了河里,拼了命的游也上不了岸,那种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如此清晰,沉闷的悲伤弥漫在胸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环顾西周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你是谁?
这是哪里?
我怎么了?”
看着身边坐着一个小萝卜头,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又沙又哑,而自己则变成了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娃。
“娘,姐姐醒了”小萝卜头朝着外屋喊到。
“咣当”女人打翻了架在火炉上的铁圈,快步来到房间。
“绾儿,娘的绾儿啊!
醒了,醒了就好”女人激动的用袖口不断擦拭着眼角的泪“嘘,小点声你姐姐刚醒别吵着她了,寒儿帮娘去外屋炉子上看看火灭了没,窝头在桌上放着自己去吃吧出去时把门带上,别让风吹进来了”“嗯,娘,寒儿晓得了”小萝卜头听话的出去了顺带将房门也关了个严实。
女人拽了拽被角“绾儿,你刚醒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一定要告诉娘千万别瞒着娘,这身子是你自己的这往后就怕落下病根了,幸好你还小往后将养着总是能养过来的,真是谢天谢地娘的绾儿总算是醒了过来,你不知道你昏迷这几天……”抬手就去摸徐梦绾的额头,被徐梦绾躲开了。
“娘?
这是哪里?
发生了什么?”
一头雾水总要弄清楚点。
“呜……,傻孩子这一病咋还把头烧坏了呢?
咋啥都忘记了?
呜……,我可怜的儿啊”“那个你能等等在哭么,你说你是我娘?”
徐梦绾的惊吓程度不亚于白天见鬼,她一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哪里来的娘?
小时候看着别人的爸爸妈妈她眼里除了羡慕还有渴望,长大后就更不曾奢望过亲情。
“那个娘,我好像是烧糊涂了,今天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女人止住哭泣满眼心疼“烧糊涂了?
绾儿别怕爹爹回来就给绾儿请大夫,有娘在咱们慢慢治总会好的”“我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大夫就不用请了,你给我讲讲之前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哦对了我这是怎么了?”
“身子骨没事就好,记不得就记不得了往后娘慢慢说给你听就是”“寒儿是你弟弟,你爹去县城给你抓药去了在卖点他平日里自己做的手工活和一点小玩意估摸着天黑才能回来”抹了一下眼泪又说到“前两天你去河边洗衣服失足掉到河里去了,捞上来就昏迷不醒还发着烧快把娘吓死了,你乖乖躺着娘给你弄点吃的去刚醒肚子肯定饿坏了,其他的事情不着急”不等徐梦绾消化完就推门出去了。
“呜……呜……呜”徐梦绾听到外屋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哭泣声,盯着屋顶半天没回神,这女人是水做的么这么能哭。
她想起来了她是在下班回家途中被疾驰的车撞进了桥下冰冷的河水里,可怎么就穿越了呢?
对待事情向来冷静的徐梦绾看着目前这个情况也不免唏嘘,最近她是正迷穿越剧,可从没想过要亲身经历,你说穿就穿吧咱能不能选择好点的身份。
这算穿越里最悲催的存在了吧,就算儿时福利院的日子也没这么苦,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始终信奉存在即合理,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她,上辈子孤苦无依这辈子还她一个温馨的家?
看着自己瘦骨如柴的胳膊,还有长期营养不良的身板,包浆的被褥和那硬邦邦的枕头环顾西周像样点的家具也没有,土墙上的黑灰都泛着色泽屋里温度恐怕没比外边好多少,躺在被窝里的徐梦绾忍不住皱起眉头。
房门又被人推开“绾儿,娘给你拿点吃的”女人端着一碗腾着热气的白开水和一个黑窝窝头“先垫吧一下肚子,等你爹回来娘给你做点好的吃”说着就将窝头往梦绾嘴里送,这东西能吃么?
“不用,我自己吃”徐梦绾缓缓坐起,拿起女人递过来的窝头慢慢吃起来,她是真的有点饿了,一口窝头一口白开水,吃了半个窝头后,真的再也吃不下去了。
这东西到底是拿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难吃?
本就有点沙哑的嗓子更难受了,女人却好似高兴的很“等你爹回来带点糙米,娘给你蒸饭吃,这窝头你先压压肚子”家里的伙食只能靠画饼来充饥么?
那个素未谋面的爹能带回她娘口里的伙食么?
徐梦绾严重怀疑中。
女人端着空了的碗和剩下的半个窝头出去了,徐梦绾又缓缓躺下被窝里总是有点温度的,既然穿越己成定局那她就要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在这冷兵器最原始的古代生活的很好,她可不想天天啃窝头,只是这副身子确实不给力。
“娘,隔壁狗蛋她娘来了”是小萝卜头的声音“绾儿娘,可在家?”
外屋里忙碌的女人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儿“你咋过来了?”
“哎!
这是什么话,绾儿落水这么大的事情,我这当婶子的能不过来瞧瞧么?
这都好些天了,我来看看绾儿好点了没,要不是我家那丫头非要拉着绾儿作伴去河边洗衣服,那绾儿也不能掉落河里”“我家那丫头当天回来就被吓着了,也不敢跟我说实情,这两天做事情总是心不在焉,被我发现追问缘由才说了实话我被气的一夜没睡,寒冬腊月的掉到河里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她爹狠狠给人凑了一顿现在搁家躺着里,我赶紧过来赔罪的”说着就将挎在胳膊上的篮子递给女人。
女人不接,狗蛋娘只能继续挎着。
“绾儿也是刚醒,只是这孩子这次生病怕是烧坏了脑子,你说来赔罪能赔我一个完好的丫头么?”
一想到她女儿这么小就受这种罪女人又开始抹眼泪。
“啥?
人醒了,脑子烧坏了?”
狗蛋娘琢磨着怕不会真烧成傻子了吧。
不然这绾儿娘也不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完了弄不好真的赔人家一个丫头了。
怪不得她拿来的礼绾儿娘都不收,处理不好怕是真不能善了。
“先让我进屋看看绾儿吧”两人说着话狗蛋娘拉着绾儿娘就往屋子里走来。
看到躺在床上瘦弱的小女孩睁着眼睛盯着屋顶瞧,来了人也不吱声怕是真的烧坏了脑子,以前这孩子多讨人喜欢那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人都还没见到听到声音就一口一个婶婶的叫能叫到人心窝里去,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傻子也胜似傻子,她是真难过好好的一个孩子算是糟蹋了。
徐梦绾盯着屋顶是在思考怎样才能不吃窝头,进来的人她又不认识,前世她也不是个社交狂人打招呼没兴趣,倒叫来人误会成真傻子了。
“呜……呜”又哭上了,看着两个女人就那么旁若无人的坐在她床头哭,她是生病不是挂了,这古代女人见面礼就是你哭我哭大家一起哭么?
不禁再次感叹女人是真能哭啊“能不哭了么?”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哭声更大了。
徐梦绾翻了个白眼,伸手将篮子上盖着的布扯了个边,从缝隙里看到有一把干菜,二包鼓鼓的东西,几个鸡蛋好像还有一个红色的布包裹着什么?
有鸡蛋这个好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
两人都哭累了才停下,狗蛋娘也知道绾儿娘正在气头上,总归是她家丫头闯的祸事,只能低声下气的过来求原谅,并试探看看能不能小事化了。
“娘,给绾儿做一碗鸡蛋羹吧!”
这具身子是真的需要进补,那声娘其实也没那么难叫出口。
“对对对,我这有鸡蛋,给孩子补补”狗蛋娘这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将篮子递给女人。
女人不情愿的将篮子拿了出去,将里面的东西都腾出来看到红布包裹着一两银子。
她女儿如今变成这样就这点补偿想了事,她恨不得将云儿那贱丫头拉去沉塘都不解恨的女人也知道,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能温饱都算小康生活了,都怨云儿娘没交好姑娘,去追着人家小子现眼害的她姑娘遭殃。
将空篮子递给狗蛋娘“我可听说是因为你家云儿喜欢李锋,正好那小子经过河边,云儿上赶子去追人家表心迹,可这结两姓之好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儿无媒无聘跟一个小子表明心迹这是打算给人做妾了?”
绾儿娘话里带刺,云儿娘也只当听不出来,尴尬的接过空篮子。
“我家绾儿年纪虽小也懂得好歹,知道女儿家名节最为重要,为制止云儿两人拉扯间踩到了河边淤泥里,脚下一歪人就掉河里了,这是那救了我家丫头的怀安小子事后说的,他当时正在河边芦苇荡里摸野鸡蛋,整个事情他全看在眼里了,云儿今年也十六了吧,你们是该给孩子相看了,一首吊着就不怕云儿在舔着脸自己去追郎君,到那时候可没有第二个绾儿替她掉水里掩盖腌臜,说句不好听的,那李家是读书人家能看上泥腿子出身的云儿么?”
徐梦绾也才知道对自己百般温柔的女人毒舌起来是真毒舌“这事也就你我两家知道实情,怀安不会乱说,念在云儿平时对绾儿好的份上,绾儿要是平安健康,我就当不晓得这件事情,绾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家得兜着,别以为那点银子能打发”原来红布里裹着的是银子啊。
“绾儿娘,你是不知道,云儿这孩子真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大,都是当娘的,我知道你的心情,今天我来也是想请你给相看着,你娘家那边要是有老实本分的人家就将云儿许人,这媒人的份子钱谁挣不是挣,这往后就让云儿多孝顺你,绾儿被烧坏的脑子我们家会尽力医治,这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因为孩子不懂事,我们成仇人吧。”
绾儿娘算是听出来了,云儿的终身大事交由她做主,绾儿平安健康能度过这次灾,媒婆的那份归她算是补偿绾儿医药费,绾儿要是真烧坏了脑子那今后云儿孝顺她,让她拿云儿当自己孩子算是赔她一个丫头,该给绾儿治脑子她家也会尽力。
事情己经发生,没必要再缅怀过去,真正的徐梦绾也己经死了,活着的是异世灵魂。
两人说话的功夫,徐梦绾理了一下信息量,感情原主现在这副模样是跟人拉扯间失足落水的,现在人家也愿意拿出诚意补偿,那这件事情就算了了,怪不得她感应不到原主的任何情绪,原来原主不怪任何人只是放心不下这个家,那么既然占了这个位置就得帮原主护好这个家和家里的每一个人。
躺着听了个八卦竟然睡着了。
这具身子骨太弱了等有力气下床了,她一定加强锻炼。
对了她会帮原主护好这世的家,确切的说是她该感谢原主让她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