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的阴雨让俞瑾的关节隐隐作痛。
她蜷缩在诊疗室的扶手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医用硅胶腕带——这是上周复诊时新换的,上面印着模糊的二维码和她的病历编号。
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细密的纹路,像无数道透明的伤痕。
"俞医生?
"护士轻叩门框,"最后一位患者取消了预约。
"她点点头,药效让这个动作显得迟缓。
诊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和她腕表秒针的走动声。
咔、咔、咔。
十七点零三分,距离下次服药还有五十七分钟。
---社区花园的紫藤架下,程寰正用绒布擦拭镜头。
他今天换了件靛青色毛衣,袖口己经有些起球,左腕上贴着24小时动态心电监测的电极片。
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帆布鞋——米白色,鞋尖沾着泥渍。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会放晴。
"俞瑾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发梢还沾着诊疗室的薰衣草精油气味。
程寰仰头时颈侧露出留置针的淤青:"但阳光总会从裂缝里漏下来。
"他翻转相机,屏幕上是今早拍的紫藤花——雨水在花瓣间积成小小的湖泊,阳光折射其中,将水珠变成液态的琥珀。
俞瑾的呼吸忽然滞了一下。
照片右下角模糊的医院窗框,正是她每周三复诊时会经过的那条走廊。
---"你拍死亡。
"她突然说。
程寰的手指悬在快门键上方。
三只麻雀从他们脚边蹦跳着经过,啄食昨日暴雨冲出来的面包屑。
"那些照片。
"俞瑾指向他相机里的另一组图集,"ICU窗台上的枯花,儿科病房外褪色的气球,透析室门口东倒西歪的拖鞋。
"她的专业首觉在警报,"你在记录消失的过程。
"风吹乱程寰的额发,他耳廓上的小痣在阳光下像粒咖啡渣。
"我在拍他们存在过的证据。
"他调出一张照片:黄昏的抢救室玻璃上,有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笑脸,是孩子用呼吸面罩的雾气画的。
俞瑾的指甲陷进掌心。
她想起今早撕掉的药片包装,铝箔背面也映着这样的晨光。
---—12:05PM医院走廊—"瑾瑾!
"穿白大褂的男人疾步走来,胸牌上印着"林锐 心理科主治医师"。
他挡在两人之前,古龙水味盖过了紫藤花香,"陈教授在找你讨论病历。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程寰眯起眼睛。
林锐的视线扫过程寰的监测仪电极片,语气突然变得轻柔:"需要帮您联系心内科吗?
我们医院新进了…"程寰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痕——新鲜的,不超过两个月。
“不用”俞瑾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
程寰忽然举起相机:“笑一下。”
快门声惊飞了麻雀。
照片里,林锐的阴影完全笼罩着俞瑾,而她手腕上的医用腕带正巧反着光,像道小小的闪电。
---—15:20PM / 诊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俞瑾划开屏幕,养老院发来的消息像把钝刀:[您长期随访的3床李女士于今晨自缢,遗物中有给您的信。
]雨又开始下。
俞瑾盯着屏幕,瞳孔失去焦距,程寰发来的照片突然弹出——紫藤花特写,照片角落有行被雨水晕开的标语:“生命有裂痕,光才能照进来”。
俞瑾没有哭。
她只是机械地数着雨滴,1、2、3、4——首到手机突然播放起一段奇怪的音频。
"听,"程寰的休息紧随其后,“上周心脏彩超录的,血液通过狭窄瓣膜的声音。”
轰—咻—轰—咻—像暴风雨中的灯塔,又像垂死者的叹息 。
俞瑾把手机贴在左胸,发现自己的心跳正不自觉与那杂音同步。
窗外,程寰靠在病区走廊的窗边,镜头对准诊室百叶窗的缝隙。
取景框里,俞瑾蜷缩的身影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条,像被困在光谱里的鸟。
他按下快门,给照片命名:Day3-当裂缝成为光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