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赤水河浮柴记1978 年盛夏,赤水河畔的芦苇荡郁郁葱葱。
十西岁的张北川伫立在河畔,手中紧握着竹竿,正全神贯注地戳向水面上漂浮的木头。
颗颗汗珠顺着他突出的锁骨,蜿蜒滑入那满是补丁的汗衫之中,恰似在粗糙油毡布上肆意滚动的玻璃弹珠。
“哥!
三点钟方向!”
十二岁的张南江冷不丁扯着嗓子怪叫一声,手中竹竿险些戳到北川的***,紧接着兴奋大喊,“漂来个大家伙!”
北川赶忙定睛望去,只见上游果真漂来一头被水泡得肿胀的死猪。
那猪肚子高高鼓起,活像公社王主任平日里用来收受礼品的公文包,西条腿首首地朝天竖着,仿佛在宣告 “老子即便死了,也要争当游泳冠军”。
“老规矩!”
北川迅速将竹竿往胳肢窝一夹,高声喊道,“谁先戳中猪鼻孔,今儿中午的猪油就归谁!”
刹那间,两根竹竿在水面上疯狂搅动,好似搅翻了一锅沸水。
南江的竿头刚轻轻触碰到猪耳朵,北川的竹竿便如灵蛇出洞,以 “白蛇吐信” 之势,“啪” 的一声抽打在弟弟手背上。
那死猪被戳得在河中滴溜溜地打起转来,像极了一位在水上跳芭蕾的胖大娘。
“张北川,你个龟儿子耍赖!”
南江疼得首甩着手,满脸委屈地叫嚷,“说好了比眼力,你咋使出武功来了!”
“这叫兵不厌诈。”
北川得意地撩开遮住眼睛的乱发,露出因饥饿而微微发绿的双眼,“上个月你偷吃我半个红薯的时候,咋没讲公平…… 小心!”
话还没说完,芦苇丛中猛然蹿出三个戴着红袖箍的民兵。
南江怀里刚偷藏的红薯,此刻不受控制地骨碌碌滚到河边,在鹅卵石上蹦跳得比过年时跳大神的还要欢快。
“日你先人板板!”
领头的民兵怒目圆睁,一脚狠狠踩烂红薯,“又是张家这两个讨债鬼!”
北川见状,眼疾手快,抄起竹竿在浮木堆里快速一搅,十几根烂木头瞬间搭成了一个简易筏子。
他一把揪住弟弟的后脖领子,将其用力甩到筏子上,而后自己撑竿猛地一点河岸。
烂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承载着两个少年和那头死猪,晃晃悠悠朝着对岸漂去。
“哥!
筏子要散架啦!”
南江惊恐地死死抱住猪腿,猪毛扎得他接连打起喷嚏。
“抱紧你的‘猪肉罐头’!”
北川手中的竹竿挥舞得密不透风,豪情万丈地喊道,“当年红军西渡赤水,今日老子带着死猪横渡赤水!”
然而,话音刚落,筏子便 “轰” 的一声解体。
兄弟俩抱着死猪在河中拼命扑腾,恰似两坨黏在腊肉上的霉豆腐。
对岸正在洗衣服的大娘们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位大娘边抹眼泪边喊道:“张家娃儿,你们这是要给河神送年猪啊?”
待他们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恰好撞见扛着竹篾刀匆匆赶来的张木匠。
老木匠瞧了瞧儿子,又看看死猪,再望向远处骂骂咧咧的民兵,牙缝里挤出一句地道的川骂:“两个砍脑壳的!
捞浮柴都能搞成马戏团表演,你们咋不去给峨眉山的猴子当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