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玉死在了空无一人的黑夜里。
无边的寒意死死的将她包裹着,鲜红的热气一点点消散在纷飞的雨雪之中。
意识彻底消散前,一双暗紫鎏金的锦靴在女人模糊的视线中一晃而过。
“下辈子,别再信他,好好活着。”
似乎是那人掌心的温度,也是林楚玉纤弱身躯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暖意。
林楚玉觉得身子轻到失去力量,似是沉睡良久。
“小姐!小姐!”香兰在一旁急的直冒汗,只是偶感风寒,林楚玉便猛地烧了起来,人已经昏睡了整整一日不见清醒。
老大夫一双眼显出些许讶异,眉头也愈发拧紧。
“大夫,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整整一日了,若是......香兰也是活不成了,天爷啊,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呜呜......”
老大夫扶额摇头,“小丫头慎言慎言”
不一会儿,屋门传来阵阵窸窣。
一美妇人身着素绿绸缎袄子,头戴金玉头面,红唇深描,眉眼如丝。人未靠近,娇娇声儿已然传来。
“哎呦,金枝玉叶大小姐这是怎地了,回头大哥若是清算起来,莫又少不了呵斥你二婶婶亏待了您这大方嫡出的娇小姐。”
妇人语气不掩丝毫,人却还是施施然凑近瞧了瞧。
眼前瓶瓶罐罐,针灸熏药一摆就是好大的阵仗。
真还有几分唬人......柳月娘心中咂舌。
“这丫头怎么回事?”柳月娘顿时面色一凛,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这小丫头怎么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春兰在一旁急的只颤,磕磕巴巴道清了原委,柳月娘顿感不妙。
“一天一夜?我竟不知......”
房中渐渐安静下来,柳二夫人表情愈发凝重,她深知林家大哥有多重视这个宝贝疙瘩,若是真在她手下有了个三长两短,她又该如何交代。
“我疼......疼......”林楚玉虚弱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出。
老大夫闻言立马上前,搭脉一探。
“哪里疼啊?小玉可还听得见你二婶婶的话?小玉......”柳氏正欲再言,却被林楚玉的呜咽声打断。
“头疼......呜呜,心口也好疼”林楚玉睁开一双醺红的双眸,声音浅浅的,就像是下一秒便要断了。
林楚玉用力的伸出被褥之下的纤手,抓住柳氏的衣摆。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粘我了,柳氏如是想。
林楚玉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思绪翻涌,前世她是不大喜欢这个看似刻薄的二婶的,可后来一向心高气傲的二婶为了她跪了整整三月的佛堂,被自己的皇后表妹磋磨得花白了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原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了,为她的愚蠢和天真买单,林楚玉早已死在了那个寒意彻骨的冬日。
可现在,一切都还好好的。
望着任旧风华正茂的二婶婶,林楚玉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心中万千复杂的情绪上涌,她恨,她惧,她悔,她悲。所幸,一切尚有生机可寻。
她回到了四年前,回到了家庭美满、父母皆在的四年前。
前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点点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现下林父已在关外守疆三年,今年便是林父林母回朝之时。也就是今年,林家莫名陷入了一场派系之争,似乎从这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所有事都失控了。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林楚玉陷入沉思,只感觉头疼欲裂。
林楚玉的指尖渐渐收紧,指甲在白嫩的手心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
父亲......母亲......
这一世,我只要我们一家平安顺遂,别无他求。
修养几日后,林楚玉身体已然大好,天光放晴,冬日里沁骨的寒意也少了几分。
“大小姐,老爷夫人来信啦!”二丫头秋研一脸喜色,捧着单薄的书信正往楚玉房中来。
刚进来,就瞅见林楚玉正站在窗边,眼神不时落在窗外的枯树之上。
林楚玉不用拆也知,这是父亲母亲将要返京了,可双手覆上信纸之时任旧止不住的颤抖。
‘边关安稳,诸事顺遂,或将早归,勿念。’
书信发出时已是半月前,算算日子应当就是这几日了父母亲便要抵京。
趁着今日天气晴好,林楚玉带着春兰、秋研两个丫头上西街置办了些物件。
近来多日雨雪,今日天气稍霁便有不少人上街来逛,人群熙熙攘攘,或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春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秋研说着话。
一圈逛下来,两个丫头手上提着不少东西,打道回府咯。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不知是哪家少爷小姐的车轿误伤了行人,一老妇人鼻涕眼泪恒流的跪在地上,枯枝一般的双手合十,乞求似的神情好不可怜。
林楚玉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正欲转身离开,只见一男子缓步从轿中走下,那男子长身而立,神色温和谦逊,伸出手扶起正在地上悲戚的老妇人。
“大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闻言,不远处的林楚玉倒吸一口凉气,是他,她前世那个未婚夫婿......
不知为何,重来一世再见故人,林楚玉心中毫无欣喜,甚至感到心慌。
猛地,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林楚玉刷地一下白了,她还记得那个寒夜之中的陌生男声。
‘下辈子,别再信他,好好活着......’
那个男人所说的“他”......
林楚玉抬眸望向眼前玉面公子一般的男人,心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一个可怖的想法在内心疯狂滋长。
林楚玉满腹心绪的回到将军府,不知不觉间后背爬上阵阵冷汗。
察觉到自家小姐的情绪低落,秋研特意重新沏了壶茶,淡淡的茉莉花香在室内氤氲开来,一丝丝沁人心脾的茶香萦绕在鼻尖。
“小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春兰接过林楚玉身上的披风,习惯性抖了抖。
林楚玉摆了摆手,她只感觉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无名的不安感令她不适。
“准备一下,我想今日早些沐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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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飘散在空气中,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晰。
林楚玉闭上眼,一遍又一遍捧着水泼到自己的脸上,前世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重现。
在她死前不久,父亲被叛贪墨军饷、大哥坠崖、堂姐与自己反目......
不该是这样......父亲最是爱兵如子,大哥最是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堂姐也最是疼爱我,究竟是哪里错了。
上一世,家中接连变故,父亲母亲为了不让林楚玉牵扯进来,甚少向她提起其中内情。
最后那日也是有人传信与她,若是想要她的家人活命便乖乖带上父亲托付于她符印到京郊东南来。
思及此,林楚玉大概也有了些头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林府的家传符印绝对不简单。或许,她该从这里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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