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北的秋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密,林秋抹了把糊住视线的雨水,举着相机的手微微发抖。
取景框里那座青灰色的老宅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飞檐上蹲着的石兽张着黑洞洞的嘴,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三天前他在榕城古玩市场淘到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里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侧身坐在雕花拔步床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黑白影像里泛着诡异的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新娘盖头下露出的半截下巴——那里本该是雪白的肌肤,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这是八十年代周家村最后一张冥婚照。
"摊主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敲了敲玻璃相框,"那件血嫁衣现在还挂在宗祠里,听说每到......""咔嚓!
"快门声惊飞竹林中栖息的乌鸦,林秋猛地回神。
老宅门廊下不知何时站着个佝偻老妪,蓝布衫被雨水浸成深黑色,手里提着的白灯笼在暮色中晕出惨绿的光。
他分明记得十分钟前查看时,这座宅子还荒草丛生。
"后生仔,淋雨要生病的。
"老妪的声音像锈刀刮过青石板,布满老年斑的脸突然贴到镜头前。
林秋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石碑,转头看见"周氏宗祠"西个字正在渗出血珠。
祠堂里飘出唢呐声。
大红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林秋的登山靴踩在潮湿的青砖上,发出黏腻的"咯吱"声。
供桌上那件嫁衣红得刺眼,袖口金线突然簌簌抖动,他这才发现所谓金线全是盘曲的小蛇。
供果在镜头里变成干瘪的人耳,香炉灰里半截手指正缓缓蜷起。
"新郎官来咯——"尖利的喊声刺破耳膜,林秋转身时撞翻长明灯。
灯油泼在嫁衣下摆,火苗"腾"地蹿起半人高。
他在扭曲的热浪中看见新娘自己掀开了盖头,那张脸如同被重物碾碎的瓷偶,裂纹间渗出黑血,脖颈处深紫色的勒痕里还卡着半枚铜钱。
"为什么要烧我的衣裳?
"新娘的指甲暴涨三尺,漆黑发梢滴着尸水,"我等了七十年才等到替身......"林秋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砸向窗棂,木屑飞溅时他瞥见祠堂外密密麻麻站着村民。
他们保持着统一的僵硬笑容,眼白在夜色中泛着青灰。
最前排的妇人怀里抱着褪色的牌位,雨水顺着"周氏玉娘"的字迹晕开猩红。
后脖颈突然贴上冰凉的手,林秋反手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取景屏里自己背上趴着个穿寿衣的老头,溃烂的嘴唇正贴在他耳畔:"吉时到了......"祠堂地面开始渗出黑水,林秋跌跌撞撞扑向偏门,却撞进一间摆满镜子的厢房。
无数个新娘在镜中对他微笑,嫁衣上的血顺着镜框蜿蜒成符咒。
梳妆台上的犀角梳突然立起,在积满灰尘的玻璃上划出带血的字迹: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在这里!
"院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林秋缩进雕花衣柜的瞬间,闻到浓重的尸臭味。
透过柜门缝隙,他看见西个纸扎人抬着棺材迈进院子,惨白的腮红在雨中晕染成血泪。
领头的老者往棺材上撒着纸钱,每张都印着生辰八字——正是林秋的出生年月。
嫁衣不知何时披在了他身上,林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黑。
棺材盖轰然掀开,里面铺着的不是锦被,而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镜中的新娘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铜钱耳坠叮当作响:"相公,该入棺了......""砰!
"衣柜门被撞开的刹那,林秋将相机闪光灯调到最强。
新娘发出凄厉的哀嚎,嫁衣在强光中腾起青烟。
他趁机冲出祠堂,却在门槛处被什么东西绊倒。
月光刺破乌云,照亮脚下横七竖八的骸骨——所有尸体的婚服心口都绣着并蒂莲。
暴雨突然停了,林秋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
嫁衣袖子缠住他的脚踝,拖着他滑向敞开的地窖。
在坠入黑暗前的瞬间,他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看见地窖深处:数百件血嫁衣整整齐齐挂在横梁上,像一片倒悬的尸体森林。
每件嫁衣的领口都缀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用金粉写着不同年份。
当村民们举着火把围住地窖口时,林秋正疯狂撕扯着不断收紧的嫁衣。
火光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最后一道还带着木屑:"1983年秋,周小梅"。
他忽然想起古玩摊主缠着绷带的手,终于明白那些绷带下根本没有人皮。
血红盖头从天而降的瞬间,林秋在相机屏幕里看见自己变成了照片中的新娘。
最后一个画面是村民们抬着棺材走向宗祠,唢呐声里混着老妪沙哑的吟唱:"七月半,嫁新娘,亲朋好友哭断肠。
纸做嫁衣血做扣,从此阴阳共衾枕......"---**接下来我们将用细腻的笔触补充关于血嫁衣诅咒的细节,并强化环境描写对恐怖氛围的渲染:**祠堂梁柱间垂落的蛛网沾着香灰,在林秋仰头时落进眼眶。
刺痛中他看见房梁上刻满扭曲的符咒,那些朱砂绘制的纹路像无数只眼睛,正随着嫁衣飘动的节奏缓缓开合。
供桌下的暗格藏着本残破的日记,纸页间夹着干枯的并蒂莲。
1947年农历七月十西的记录字迹狂乱:"玉娘不肯穿那件浸过尸油的嫁衣,父亲命人折断她的十指......子时送进棺木时她还在喘气,铜钱坠子卡在喉咙里......"地窖西北角堆着二十三个青花瓷坛,每个坛口都封着浸血的黄符。
林秋踢翻的坛子里滚出颗头颅,新娘发髻上的银簪插着一纸婚书,男方姓名处赫然是他三天前在古玩市场签下的收据。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地窖时,搜救队在山脚发现昏迷的林秋。
他浑身布满青紫指痕,右手死死攥着相机。
后来人们都说那张获奖照片拍得极好,新娘盖头下若隐若现的面容,分明是林秋自己的脸。
周家村从此在地图上消失,只有夜宿山林的旅人说,偶尔能听见送亲的唢呐。
月光最亮的时候,山路上会出现浅浅的血脚印,一路延伸到某个突然出现的朱漆大门前——那门环上,永远挂着对沾满铜绿的鸳鸯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