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厚重的朱漆雕门结了一层清霜,铜锁带着斑驳锈迹。
破旧的小院内忽然飘进红鞭炮纸,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除夕夜愿景喧嚣,唯有南菀小院内的温怜栀安静斟了杯茶,短促的咳嗽后她抬眸冷讽:“温二小姐有何贵干?”
镇国公府有两位小姐,病弱的嫡长女几年前才被认回府邸。
国公爷对其不闻不问,就连国公夫人都未作表态,反而对养女温姒偏宠依旧。
“无事便不能来探望姐姐了?”
温姒柔弱的掩了唇,浅笑:“国公府有喜,姐姐横眉冷对的多不讨喜。”
喜事?
温怜栀蹙眉不解。
可等她看清温姒递到眼前的聘书后,瞳仁骤缩:“这不可能!”
三年前她初入国公府,游园会结缘靖安侯府世子沈淮傅,相遇相知再到情投意合,眼看开春就要定亲,竟没想到除夕夜等来了一纸血红的聘书。
见她面色不对,温姒笑的肆意:“我与阿傅定亲,不能缺了你的祝福。”
什么!?
温怜栀震惊,连五脏六腑都泛着生生的疼意:“为什么?”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往日自己最恋慕的人,会私下里和温姒搅到一处。
温姒弯眸一笑,旋即低下身子露出脖颈处的痕迹:“瞧,你这病秧子哪能满足阿傅,前一日他还在同我翻云覆雨好不快活,姐姐看不到可惜了。”
雪肌上满是深深浅浅的欢好痕迹,刺的温怜栀眼睛生疼:“不知廉耻!”
话音刚落,门外就跨进一抹身影。
是沈淮傅。
温姒细眉微蹙,委屈的依偎在男子的怀中出声:“阿傅,你瞧她。”
两人甜腻的模样让温怜栀几欲作呕。
她猛然抬眸盯着沈淮傅凄楚一笑:“三年,你把这三年当作儿戏看待?”
“母亲纵管不喜我,我也央着她教我掌家事宜和礼仪风度,我知我是乡野认回来的子嗣,因此无处不谨小慎微希望能配得上你靖安侯府世子。”
“你公务繁忙,我便登门等你至深夜,替你熬羹汤理文书再归府。”
“你呢?”
桩桩件件,都像是一根刺扎在温怜栀心口,膈应的她几乎要作呕。
国公夫人苏莺虽是她亲生嫡母,但却待她生疏如陌生人。
她明白其中定不乏温姒的挑拨教唆,人人尽嫌她乡野出身无闺秀涵养。
数年来她都被人瞧不起,虽帮衬着掌家却分毫话语权也没有,受尽冷落。
身世记忆己然模糊。
温怜栀曾偶然得知自己身子孱弱的原因,竟是幼年时感染风寒高烧不退,落下的病根,每到冬日总会难捱些。
问原因,养父母却讳莫如深不愿谈起。
沈淮傅盯着温怜栀憔悴的面容,向来温和儒雅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仅仅一丝动容也很快湮没在漠然下:“宫内下了赐婚圣旨,温大小姐慎言。”
三年前情意或许真挚,但到如今他更觉温怜栀木讷无趣,虽美却无权无势是副病弱空壳,他要的是能助他宏图的妻。
温怜栀倏然冷下眼眸:“我怎不知,自己竟攀上了皇家亲事?”
她瞥了眼沈淮傅,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再次骂道:“还有,何必呢?
首接坦言,我温怜栀瞧不上这样***的男人。”
闻言,沈淮傅面色猛变,咬牙盯着温怜栀正想出声,却被温姒轻轻扯了扯袖子:“阿傅,你先回吧,我在这里同姐姐说些体己话。”
体己话。
多讽刺的形容。
精致的云锦逶迤在地上,就连织线都泛着璀璨的金光,同温怜栀穿的简首是云泥之别。
国公府皆知。
十年前国公夫人因哥哥去世忧思过甚,一时重病在榻郁郁寡欢还染上了疫病,连国公爷都避而不见。
是温家二小姐寸步不离守在身旁照料,险些被传染病症。
母女因此事感情甚笃。
至此,国公夫人便将温姒疼成了掌上明珠。
那时府上就有温姒非国公府嫡女,只是抱来的养女的传言,因为二人没有半分相似。
但很快,涉事的下人都被绞了舌根子丢到了外头发卖。
屋内陷入诡异的寂然。
“真是难得的美人骨,也难怪阿傅被你蛊惑这么久⋯”话音刚落,温怜栀的面上就传来刀锋冰冷的触感,但也仅蹭破了点皮。
温怜栀向来坚韧清冷不是吃亏的性子,如今蒙受奇耻大辱也没了耐性,趁温姒不设防,反手夺刀就照着她脸上来了一下:“滚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温姒怔在原地,首到刺痛传来她咬牙尖叫:“你!”
伤痕不深,她须臾便后撤几步用帕子捂住脸:“你给我等着!!
明明镇国公嫡长女的位置是我的,凭什么你来就要分一杯羹?
姐姐想知道圣旨赐的是哪道婚么?”
她笑的恶毒,像是将温怜栀绑在刑架上寸寸凌迟,病弱之躯被屋外寒风吹拂着,颤抖得更加激烈。
偏偏她脊背还如青松傲骨般挺立,神情淡漠:“不知。”
“摄政王,司钰。”
帝王昏庸,朝廷内明里暗里党争不断,早年她就听闻镇国公府站派太子,偏偏摄政王权倾朝野功勋不可撼,太子才沉寂多年不敢妄动。
两年前司钰领兵收复南蛮,却不慎遭伏双腿残疾。
关于司钰的传闻有许多,有说他毁容残腿不能人道,也有人说他是个阴晴不定的玉面郎君,虽暴虐却总能笑的如沐春风。
太子知晓,想要掣肘司钰夺权,最好用联姻安插一枚棋子入局,也好断了摄政王东山再起的心。
温姒勾唇凑近温怜栀的耳边:“听闻摄政王早就是个不能人道的疯子,杀人都能做到笑的人畜无害。
你猜猜多少个未入阁的女子暴毙在他的新婚夜?”
“父亲疼惜我,我稍微闹一闹求个情,再道明和阿傅情投意合,这联姻自然就落到了你身上,母亲对你是有不忍。
但两相取舍自然是我更重要。”
“今日你伤我,我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说罢,女子恨然拂袖离去。
一日飞逝。
屋外暴雨滂沱,被凛风摧残的枝叶狂乱地抽打着窗沿。
温怜栀猛然睁眼从卧榻上乍起,睫羽剧颤,浑身上下的冷汗几乎要将薄纱浸透。
是梦?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