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进音乐楼走廊，温以宁抱着一叠线谱作业站在琴房门外。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这是她转学后第一次被指派收齐全班的乐理作业，纸张上还残留着同学们各不相同的笔压痕迹。
琴声就是从那时渗入耳膜的。
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却在繁复的段落里藏着细微的变奏。
温以宁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门前，透过玻璃窗看见黑发少女挺首的背影。
周晚漾的指尖在琴键上起落，像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对手较劲，左手***突然加重，震得谱架上的铅笔滚落在地。
温以宁弯腰拾起铅笔时，门缝里漏出的琴声戛然而止。
"要停到什么时候？
"推开门时，温以宁看见周晚漾正用校服袖子擦着琴键。
阳光穿过她扬起的发丝，在钢琴漆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作业。
"温以宁举起那叠线谱，纸张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凹陷，"放在办公室信箱就可以吗？
"周晚漾转过头来。
她的眼睛在逆光中呈现出琥珀色的透明度，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温以宁突然想起巴西雨季时，落在咖啡杯里的第一滴雨水。
"放那儿吧。
"周晚漾用下巴点了点琴凳旁的储物箱，那里己经堆着几本乐谱。
她的指甲剪得很短，食指关节处有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
当温以宁俯身摆放作业时，嗅到钢琴上摆着的马克杯里飘出蜂蜜柠檬的味道。
杯底压着一张便签，潦草地写着”别空腹练琴“，落款是个龙飞凤舞的"C"——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顾尘每天雷打不动送来的特调饮品。
"你听得懂刚才的变奏？
"周晚漾突然问。
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像停在电线上的雨燕。
温以宁的睫毛颤了颤。
她确实听出来了——那些藏在规整节拍里的叛逆重音，像精心计算的出逃计划。
"第三小节右手的延音踏板踩得太早。
"她轻声说，"所以低音部听起来像在......""像在下沉。
"周晚漾接完下半句，眼睛亮起来。
她猛地掀开琴盖，"你来。
"温以宁后退半步，手腕上的银链撞出细响。
她很久没碰钢琴了，自从母亲离开后。
但周晚漾己经抓住她的手腕按在中央C键上。
少女的掌心干燥温暖，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后来温以宁才知道，那是十二岁的周晚漾砸碎玻璃琴房奖杯时留下的。
"手感太生了。
"周晚漾皱眉，却突然用肩膀轻撞她，"下周一午休过来，我教你恢复性训练。
"走廊传来上课***。
温以宁抱起空文件夹准备离开，听见身后又响起琴声。
这次是德彪西的《月光》，但周晚漾故意在某个转调处弹错，等着她回头。
温以宁在门框边驻足。
"温以宁。
"周晚漾念她作业本上的名字，手指依然在琴键上流动，"你的手腕链子很漂亮。
"银链在晨光中闪烁，刻着"wherever you go"的字母时隐时现。
当天晚上，温以宁在博客更新：”今天有人用钢琴和我对话，像候鸟在迁徙途中听见同类频率的鸣叫。
“转学第三天，数学老师布置了一道超纲的几何题，全班鸦雀无声。
温以宁低头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忽然感觉后背被笔帽轻轻戳了一下。
她微微侧身，余光瞥见沈星延从课桌下递来一张对折的便签纸。”
听说东京的数学题比我们难?“字迹潦草，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飞机，机翼上写着"求救信号”。
温以宁盯着那张纸条看了两秒，翻到背面，用铅笔写下解题步骤，又补了一句: ”但你们的老师更爱拖堂。
“她没回头，只是把手背到身后，指尖轻轻一松，纸条落回他的课桌。
五分钟后，沈星延突然举手:“老师，我有个更简单的解法。
"他站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她刚才的推导过程，步骤精简，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结束课堂时他转头朝温以宁眨了下眼。
阳光斜斜地切过他的侧脸，她发现他的睫毛在光线下是浅棕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