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蟹壳青时,宁若瑶的绣鞋己经沾满露水。
她攥着缰绳伏在马背上,山道旁丛生的荆棘撕破了海棠红斗篷,碎金流苏缠在枯枝间晃荡。
玉佩在衣襟里发烫,那道裂纹渗出的暗金液体竟像活物般缓缓蠕动,沾湿了贴身小衣。
"阿娘留下的..."她摩挲着温热的玉佩,忽闻身后枯枝断裂声叠成密网。
三匹枣红马冲破薄雾,马背上黑衣人铁护腕折射着寒光,领头的独眼汉子甩出鹰爪钩,堪堪擦过她耳畔钉入古松。
宁若瑶反手抽出藏在鞍袋里的短刀。
这是她临行前从厨房摸来的剔骨刀,刀刃还沾着昨夜宰羊的血腥气。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的刹那,她滚进腐叶堆,后腰撞上树根疼得眼前发黑。
"二小姐要活的!
"独眼汉子獠牙般的金耳环在晨雾里乱晃。
宁若瑶挥刀划开最先扑来的黑衣人袖管,温热血珠溅在眼睑上。
她突然想起原主十岁那年,苏婉儿将她的风筝推进荷花池,池面泛起的涟漪也是这般猩红刺目。
钢刀劈断她发簪时,玉佩突然发出蜂鸣。
暗金液体顺着衣缝滴落,竟在泥土里凝成古怪图腾。
围攻者动作齐齐停滞半瞬,宁若瑶趁机将刀尖送进最近那人的脚背,却反被震得虎口开裂。
"早知该跟陆景渊学两招..."她踉跄着后退,背脊抵住冰凉山石。
黑衣人狞笑着逼近,领口隐约露出相府暗卫独有的青蛇刺青。
最左侧那人突然抽搐着倒下,喉头插着半截翠竹。
玄色衣袂掠过树梢,李青云剑未出鞘便扫倒两人。
他束发的青玉冠沾着草屑,腰间酒葫芦随动作泼出琥珀色酒液,浇在独眼汉子脸上腾起白烟。
宁若瑶嗅到硫磺味,这才看清葫芦里装的是火油。
"姑娘退后七步。
"青年嗓音清越如剑鸣,左手解下灰鼠皮大氅抛给她。
宁若瑶接住的瞬间瞥见他腕间红绳,绳结样式竟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大氅内袋滚出个油纸包,露出半块咬过的桂花糕。
黑衣人重整阵型包抄而来,李青云旋身时剑鞘撞飞两柄钢刀。
他故意漏个破绽放独眼汉子近身,突然抬脚踢起地上一截断竹。
竹节中空处藏着苏婉儿亲笔密信,火漆印摔碎在青石上绽成莲花状。
宁若瑶攥紧大氅的手指泛白。
她看着青年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刀光中,剑穗上铜钱撞出清响,忽然想起陆景渊教她认穴时说过——江湖有种流云步法,起势时必要踏过三片落叶。
山风卷着碎叶扑进她干涩的眼眶。
最后一缕薄雾消散时,李青云的剑终于出鞘,寒芒割裂朝阳的瞬间,五步外的树丛传来铁器破空之声。
(接上文)李青云归剑入鞘时,枯叶还在半空打着旋儿。
他弯腰拾起沾血的密信,火漆印上残存的"苏"字被晨光映得发亮。
宁若瑶盯着他腕间褪色的红绳,喉头突然哽住——母亲咽气前攥着她的手,护身符的红绳也是这样褪成了浅粉色。
"姑娘可认得此物?
"青年用剑尖挑起密信,琥珀酒液顺着葫芦口滴在青石上。
宁若瑶刚要开口,喉间腥甜突然上涌,这才发现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怕是方才滚落时撞到了山石。
李青云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金疮药掺了曼陀罗,止疼的。
"他背过身去查看黑衣人尸体,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断竹。
宁若瑶涂药时瞥见他后腰别着半块残缺的铜牌,花纹像是被利器生生削去大半。
山道重归寂静后,乌鸦开始啄食凝固的血迹。
李青云将火折子抛向密信,跃动的火苗里忽然滚出颗珍珠,正是苏婉儿昨日戴的东珠耳珰。
宁若瑶用鞋尖碾碎珍珠,内里空心处藏着半粒朱砂丸——相府死士用来封喉的毒药。
"多谢侠士相救。
"她将大氅叠好递还,碎金流苏却勾住了对方剑穗上的铜钱。
李青云解铜钱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她颈间晃出的玉佩上。
暗金裂纹在日光下竟显出凤尾纹路,与他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
青年别开视线,"前方二十里有间茶寮,姑娘的伤需要包扎。
"他牵来黑衣人留下的马匹,马鞍侧袋里掉出包松子糖,糖纸印着相府后厨独有的梅花烙。
宁若瑶想起原主七岁生辰时,苏婉儿也是捧着这样的糖纸,将砒霜掺进了她的杏仁茶。
正午时分,茶寮旗幡映入眼帘。
李青云要了竹帘后的雅座,店小二端来的铜盆里浮着油花。
宁若瑶浸湿帕子擦拭脸上血污,铜盆倒影突然扭曲成苏婉儿讥笑的脸。
她猛地把帕子拍在水面,惊得邻桌食客打翻了醋碟。
"这是家黑店。
"李青云突然压低声音,筷子尖点在醋碟边缘。
宁若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柜台后磨刀的瘸腿老汉,虎口处赫然印着相府暗卫的青蛇刺青。
檐角铜铃轻响,三五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正往这边挪动,扁担两头用油布裹着长条状物件。
李青云突然握住她手腕,"得罪。
"他指尖在桌底快速划出"东南"二字,温热触感激得宁若瑶耳尖发烫。
青年仰头饮尽粗瓷碗里的茶,喉结滚动时腕间红绳擦过她手背。
宁若瑶突然看清绳结里缠着根银丝——正是母亲独创的双鱼结。
后院马厩传来嘶鸣声的刹那,李青云掷出茶碗击灭灯笼。
黑暗中有刀刃破空之声,宁若瑶被他拽着跌进堆满草料的板车。
腐熟的干草味里混进硫磺气息,她听见青年扯开酒葫芦的塞子,火折子擦亮的瞬间,泼洒的火油在身后筑起一道火墙。
马车冲下山坡时,宁若瑶的额头撞上装桂花糕的油纸包。
李青云单手控缰,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扔给她,"换上这个。
"粗布衣裳还带着皂角味,夹层里缝着张泛黄的舆图,墨迹勾勒出西南某处山谷。
暮色西合时,他们终于望见城墙轮廓。
守城卫兵查验路引时,宁若瑶发现李青云的路引姓名竟是"李慕白"。
青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剑穗铜钱不经意间翻转,露出背面刻着的"天枢"二字——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问剑阁标记。
城门内酒旗招展,打铁铺迸溅的火星落在青石板缝间。
宁若瑶跟着李青云穿过喧闹的胭脂铺,忽然听见西街传来整齐的呼喝声。
三五个短打少年捧着鎏金拜帖跑过,腰间木剑上皆刻着"震"字纹。
"那是镇远镖局在招收学徒。
"卖炊饼的老汉接过铜板,多嘴道:"不过要说真功夫,还得看城东青龙巷..."话未说完,李青云突然将宁若瑶拉进暗巷。
两个戴斗笠的货郎正挨个店铺分发绢帕,帕角绣着相府暗卫专用的蛇形纹。
当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宁若瑶站在客栈窗前。
对面酒楼飞檐下悬着盏走马灯,转动的光影里隐约现出"沧浪武馆"西个字。
夜风卷来零星的刀剑相击声,她摩挲着开始发烫的玉佩,窗下突然传来货郎的叫卖:"精铁打造的护心镜咧,沧浪馆主亲自淬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