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震落满树槐花,霍骁拎着陆明远后领跃上染坊围墙。
碎瓦片簌簌落下,陆明远瞥见墙角蜷缩着半具焦尸——那人右手食指套着鎏金铁环,正是田家账房特有的算指。
"屏息!
"霍骁突然甩出牛皮水袋砸向浓烟,浑浊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朱砂遇火会生毒雾!
"陆明远扯下束发帛带浸湿掩鼻,前世化学知识与汉代方术在脑中碰撞。
烟雾里传来铁链拖地声,三个青铜面具人呈犄角之势围来,手中铁尺泛着诡异的青芒。
"闭眼!
"霍骁旋身甩出腰间蹶张弩,机括声里三支短矢破空。
陆明远趁机摸出怀中的太官铜钱,借着月光看清背面阴刻的"元朔五年铸"——正是卫青出征匈奴那年。
铁尺贴面划过,陆明远突然抓起地上一把染料的朱砂。
前世实验室的记忆涌来,他扬手将砂粉洒向最近的面具人:"霍兄,火折子!
"火星迸溅的刹那,朱砂在空气中爆出幽蓝火焰。
面具人惨叫着栽进染缸,靛蓝布匹腾起紫烟。
霍骁趁机劈手夺过铁尺,刃口在月下显出锯齿状血槽。
"走水啦!
"更夫的铜锣声撕裂夜幕。
陆明远刚要转身,忽见染坊地窖口闪过半截靛蓝衣角——正是田荣白日所穿的云纹锦袍。
霍骁的蹶张弩指向地窖:"陆令史还要看热闹?
""霍镖头不想知道三十车艾草变成什么了?
"陆明远摸到地窖口的车辙印,指尖沾着黏腻的黑色油脂,"能让长安贵人惦记的,总不会是染布用的茜草。
"地窖石阶长满青苔,陆明远数到第七阶时踩到硬物。
拾起一看,竟是半枚带牙印的桃符,上刻"田氏永昌"西字——这本该挂在宗祠的辟邪物,此刻却沾着暗红血渍。
甬道尽头传来铁器相击声。
霍骁突然按住陆明远肩头:"有血腥味。
"转过弯道的刹那,数十盏鲸油灯骤亮。
陆明远被强光刺得眯眼,待视线清晰时,喉咙像被人扼住般发紧——三百具玄甲整整齐齐码在木架上,胸甲处阴刻的虎纹正是未央宫卫尉专属徽记!
"霍镖头好眼力。
"田荣摇着铁骨折扇从阴影走出,锦袍下摆沾着褐色污渍,"可惜这些军甲不是你们霍家能碰的。
"他忽然用扇尖挑起陆明远下巴,"倒是陆令史这副好皮囊,剥下来做盏人皮鼓正合适。
"霍骁的蹶张弩咔嗒上弦:"田公子腰间那枚双鱼玉坠,看着像是霍家祖传之物。
"陆明远这才注意到田荣的玉坠缺了个角,断口处与霍骁的玉璜严丝合缝。
田荣脸色骤变,折扇突然射出三枚银针!
"叮!
"银针被铁尺击飞的瞬间,陆明远抓起架上的铜冑砸向鲸油灯。
黑暗降临的刹那,他拽着霍骁滚进甲胄堆,冰凉的玄甲贴着脸颊滑过。
"东南角。
"霍骁突然在他掌心划字。
陆明远摸到甲片缝隙间的暖风,抬脚踹开暗门。
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头顶气窗漏下,照见井底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钉着生锈的算筹。
"这是...去年失踪的户曹书吏!
"陆明远拾起半块腰牌,青苔都盖不住"叶县户曹"的烙印。
骸骨指缝间卡着片靛蓝碎布,与西仓瓦砾中的织物如出一辙。
头顶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
霍骁猛然将陆明远扑倒,十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井壁。
田荣的冷笑从上方传来:"陆令史不是爱查账吗?
这些便是田家的坏账!
"陆明远摸到井壁湿滑的苔藓,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汉代下水道构造。
他扯下霍骁的蹶张弩弦,蘸着朱砂在墙上勾画:"从此处往东七尺,应是白河支流的暗渠。
""你怎知...""《考工记》载井渠连阡陌,以泄内涝。
"陆明远敲击砖石,空心声在某一刻突然变调,"田家用军甲压住暗渠入口,是为防...轰!
"爆炸声从头顶传来,井水突然暴涨。
霍骁抽出环首刀劈向砖缝:"抱紧!
"湍流冲开暗门的瞬间,陆明远看见井口飘过几缕靛蓝绸缎——正是县令崔琰官服内衬的颜色。
浮出水面时,东方己露鱼肚白。
陆明远趴在霍家镖局的货箱上咳嗽,手中还攥着半片染血的户曹腰牌。
晨雾中忽然传来环佩叮咚,素纱襌衣的少女蹲在岸边递来药囊:"公子含着这个,能解朱砂毒。
"霍骁突然按住少女手腕:"李姑娘的银针,可比田家的毒。
"少女轻笑,腕间玉镯滑出半截银针:"霍镖头好记性,三年前给你放血疗伤时用的可不是这根。
"她忽然转向陆明远,"小女子李婉清,昨夜观星象见天牢星异动,特来渡有缘人。
"陆明远盯着她腰间晃动的艾草香囊,突然想起霍骁说的三十车艾草。
正要开口,上游漂来几具肿胀的尸体,最年轻的那具右手食指套着鎏金铁环——正是昨夜地窖里戴青铜面具的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