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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识李小萍

发表时间: 2025-01-18
“积委会” 这个名称,起源于武家坡劳改农场,是中队级别的囚犯组织。

就像学校里的“学生会”,都是由学生组成的。

积委会由中队管教干警控制,协助管理监狱事务。

积委会的全称是“劳动改造积极分子委员会”,也就是服刑期间表现较好的或有点文化知识的囚犯组成的临时性班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乌合之众” 可能更恰当。

1983年8月“严打”之后,一中队犯人暴增一倍以上。

而中队里的管教干警却没有增加。

上到中队指导员、队长,下到各分队队长、干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建制和人员始终如一。

因此,“积极分子委员会”这个囚犯组织似乎也越来越重要了。

监内纪律,清洁卫生,打饭秩序,***点名,宣传报道,都有积委会成员的身影。

昨天晚上,一中队召开了一次动员大会,赵队长在会上号召一中队全体服刑人员,积极向政府举报犯罪团伙的作案线索,并坦白个人未交代的余罪。

揭发他人犯罪线索,经查证属实的,可立功减刑;坦白余罪的一律从轻发落或免除处罚。

会后,赵队长安排积委会主任梁家河与副主任李春生,要他们写一篇通讯报道,务必要发表在总场的《新生报》上。

他还严肃地批评了积委会,说你们都是些文化人,连一篇像样的文章也写不出来,《新生报》一个多月都没发咱们中队的消息了!

赵队长很生气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大的像个总统。

他一边说,还一边敲着桌子,羞得积委会成员都低下了光光的脑壳。

梁家河主任趁机对赵队长说:没发表通讯报道,是我的责任。

我刑期快到头了,心里很乱,杂巴拉事儿又多;李春生副主任,方保银、蒋大勇等委员,也写过几篇,交王干事送报社编辑部了,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没发表出来。

赵队长说:你的事我知道。

你可以开个积委会成员会议,布置一下任务,初中以上文化的每人写一篇稿子,也不一定非得是通讯报道,诗歌呀,散文呀,评论呀,都可以写。

在《新生报》上发表一篇文章,中队奖励改造分三到五分!

梁家河说:咱们中队有个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毕业生,又是当过中学教师的,名叫章林庭,赵队长可以让他写一篇试试。

赵队长便马上问:谁是章林庭?

章林庭立即从人群中站起来:报告队长,我是。

赵队长说:你的档案我看过,只是对不上号。

怎么样?

你可不可以把今晚的会议写一写?

章林庭谦虚地回答:没写过这方面的东西,我试试吧。

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今天是大星期,不用出工干活,章林庭打算把文章写出来,但他对中队的某些数据还不太清楚,特别是这个劳改农场有三个名称:武家坡劳改农场(所在地地名)、五一劳改农场(建场时间1951年)、省劳改第一支队(官方名称),章林庭不知道用哪个合适,便到统计室向积委会主任梁家河请教。

大星期就是每月的10、20、30号囚犯休息。

这个名词也是起源于劳改农场。

每月休息三天,可以让囚犯多劳动多改造,少闲着少生事。

大星期时,一部分囚犯在监舍里睡觉,大多数人在大院里吹牛、聊天、打扑克。

中秋刚过,阳光依旧灼人。

监狱里没有树,树会遮挡岗楼里值班武警的视线,因此,不准植树,但可以栽花。

一中队的旧监舍与二中队的监舍隔着一堵砖墙,墙是内墙,不甚高,也没安装电网。

墙边是一溜花池,里面种了一些月季花和太阳花什么的。

一中队旧监舍被拆除翻盖楼房,全体囚犯都集中到了二中队的大院里,大约有一千多人。

那堵墙在监舍东边,有些阴凉,囚犯大都蹲在墙根边或坐在花池边上聊天。

嘤嘤嗡嗡的,人声盈耳。

梁家河既是中队的“统计员”,又是积委会一把手,还兼任中队小卖部的营业员,可谓一身多职,还都是人人艳羡的美差。

所谓能者多劳,谁也比不上他。

梁家河正在与王干事下棋。

王干事是一中队官儿最小的狱警,高个儿,一脸青春痘,脸长,皮粗,显得有些凶。

梁家河瘦小,鼻子尖儿有点勾,戴一副夹鼻眼镜。

他见章林庭进来,说:章老师,请坐。

劳改队的囚犯不准互称“同志”,要求互称“同犯”,但这种规定没人执行,他们都在尽量避免这个难堪的“犯”字。

互不认识的囚犯称“老乡”或“一班儿”。

任职的多叫职务,比如,委员、主任、大组长、小组长之类,表示着尊重。

也有叫狱外职务的,比如,县长、书记、科长、老师什么的。

章林庭以惯例回答:梁主任,我想请教几个数字。

一中队搬来时,二中队腾出了两排小监舍和一个会议室。

小监舍住着二分队、三分队,会议室改为大监舍,住了一分队的二百多人,统统打地铺。

由于房屋紧张,干部值班室改为储物室,里面放满了囚犯带来的木箱和编织袋。

一层摞一层,中间有块不大的空隙,放置了一张躺椅,留作值班干警休息。

所以,平时中队干警到大院里来,都在统计室里待着。

统计室亦是小卖部,一排货架,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高音喇叭、麦克风等会议用具。

中队开会就搬出去,散会了搬进来。

一把折叠椅,一张连椅。

梁家河与王干事分别坐在连椅的两端,中间是棋盘。

王干事接话说:你没看见正在下棋呀?

下完再说!

章林庭说:那我一会儿再来。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监狱门口有人喊:梁家河!

梁家河!

梁家河说:李会计要报表了,我得送去。

迟了又要挨批评了!

此时,棋盘正值中局。

王干事有一步好棋,就是跃马三路象口踩双,马三进五可踩黑棋河沿卒,马三退二可踩黑炮。

王干事形势大优,不想让梁家河离开,就说:你把报表交给这货吧!

你叫什么名字呀?

章林庭是吧?

你去大门口把统计表交给李会计。

快点!

梁家河转身从货架上拿出几张纸和一支钢笔说:三个分队刚报来的数据,你把它们抄写在一张白纸上,然后送大门***给李会计。

谢谢了。

于是,章林庭便伏在桌子上抄写各分队的人数和生产进度。

这对他了解中队基本情况很有用,所以,一边认真地写,一边默默记在心里。

写完了,插上钢笔。

棋盘上己是残局,梁家河岌岌可危,落败是早晚的事。

他用棋子敲着棋子,苦思冥想。

章林庭瞥了棋局一眼,小跑着去了监狱大门。

门岗上的看守是一位年轻的武警,章林庭立正喊道:报告班长,一中队囚犯一人请求出去!

武警简洁应道:出!

章林庭走出那道森严冰冷的铁门之后,看到正在大门外站着的一位女警。

她穿鸭蛋绿短袖夏装,没有戴大盖帽,齐耳短发,身材不高,但也不算矮。

细腰圆臀,曲线优美。

她注视的地方,应该是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那里是一座砖瓦厂,犯人们正在劳动,有的炸山取土,“咚咚”的爆破声震耳欲聋,西处飞散的黄土,如同空中绽放的烟花,又像在湖中投掷的巨石,飞溅出的浪花。

景象很是壮观。

也有往晾晒场上拉砖坯的,架子车一辆连着一辆,像一队运送公粮的农民。

章林庭不认识这位女警,但他知道她就是中队掌管犯人现金和发放犯人零花钱的李会计。

于是,他立正喊道:报告政府,是您要报表吗?

女警把脸扭过来,章林庭看到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白皙,五官端正。

虽然算不上美女,但也是一位精致的淑女。

女警说:是啊。

梁家河怎么不出来?

章林庭把统计表双手奉上,说:他正在跟王干事下棋呢,顾不上。

女警“切”了一声,说:胡闹!

下棋比送报表还重要?

这家伙刑期快到头了,开始偷懒耍滑了!

每次非得我亲自来要!

不是,章林庭解释说,不是梁主任让我来的。

王干事正与梁家河鏊战,是他让我来的。

李会计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生产进度统计表。

纸张很普通,可上面的字迹却工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笔锋刚劲又不失飘逸,每一个数字和文字都仿佛被精心雕琢过。

她不禁对这个颇帅气的犯人多了几分好奇。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章林庭回答:章林庭。

是立早章。

哦,入监多长了?

不长,西五天吧。

你不像一个犯人呢!

那我像什么?

女警笑了一下,说:哦,我是说你不像一个新来的犯人。

一般刚入监的,都愁眉苦脸的,一副凄惨悲戚的尊容。

你看着倒像一个见惯了监狱生活的局外人。

你读过《局外人》吗?

章林庭问:你问的是加缪的《局外人》?

当然读过。

女警说:你很喜欢读书吗?

梁家河就不行,一个大学生,连基本的文学常识都不具备。

哎,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章林庭说:以前是中学老师,教语文的。

女警说:难怪。

犯的什么罪呀?

章林庭迟疑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敲诈勒索。

女警笑道:十个当老师的犯人,有九个所犯罪行都跟他们教的女学生有关。

你倒是个例外。

怪不得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章林庭觉得这女人说话逻辑上有问题。

她是说字写得漂亮,跟当老师有关呢,还是没有跟女学生发生点什么有关呢?

想了想,说:你能看明白就行。

女警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写字,跟铅印的差不多!

你太过奖了。

你跟我来一趟吧!

女警说着,转身走了。

章林庭只得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中队办公室。

女警让章林庭坐,章林庭不坐,说站着挺好的。

有事你就吩咐吧。

办公室里有一个中老年狱警,章林庭知道他是中队抓生产的朱队长。

女警从办公桌下的柜子里,取出一摞文学期刊。

有《十月》《收获》《人民文学》等。

订得最多的还是《大众电影》等娱乐性质的杂志。

她递给章林庭一支笔,说:你把这些杂志写上名字,然后带去大院发给犯人们。

说完,她念名单,章林庭执笔写字。

什么人,什么杂志,哪个中队、分队。

章林庭一一写在杂志的封底上。

写毕,女警看了看,又说:你这字太美观了!

眼神里流露出极度的欣赏和羡慕。

章林庭的心里暖了一下,他感到很高兴。

你现在回大院,把杂志亲自发到他们手上,千万别弄错了。

这都是他们节衣缩食订的。

章林庭说:放心吧,不会错的。

他刚走到门口,女警又扔过来一句话:以后要订杂志就来找我!

好的,章林庭应道。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这漂亮的硬笔字,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和重沉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