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是正中午，比想象中热。
滨海国家的天空中容易形成气团，看上去总是阴阴的，闷得人难受。
杨帆执意要给何卓远取张照片，他不高兴，皱着眉头拒绝，杨帆挥了挥手机：“这是我的工作，好好拍或者***都一样，你自己选。”
何卓远拉着个脸举着身份证站在码头设置的人行廊桥里，正打算稍微笑一下，结果杨帆举起手机卡一下就好了，仅用时0.01秒。
何卓远甚至没来得及看镜头：“这就好了？”
“工作照，”杨帆看了眼照片，可以，拍得很清楚： “又不是男模定妆照。”
何卓远发现他没法跟这个小姑娘好好交流，一句话就能被噎得半死，跟胡孝东那个混账一模一样的，但本能地又不讨厌。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照相，就公事公办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尽量做好，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引发金主的不满。
和她同行非常节省精力，杨帆提前考察过，带路带得很明白，一出码头就安排了车辆来接。
何卓远向外看了看，完全陌生的国家，可能要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富庶的市中心，这种荒郊野外的僻静村落让他有种被拐卖的错觉。
“再往前走七公里就到了，之所以选这个港口，是因为离交易地点比较近。”
杨帆好像看出了他很不安，自然的解说起来。
这种太过于具体的照顾让何卓远有点不适应，他点了点头，故作沉稳。
“对方是个老美，你英文水平怎么样？”
杨帆眨了眨眼，带着满脸单纯的疑问投向何卓远。
这就属于明知故问了。
明明知道老虎的***摸不得，但是何卓远的反应实在好玩，他气得满脸通红又想不出来什么具体的反抗措施，让人忍不住想搞他这么一下。
“嗯，还行。”
什么还行，杨帆暗自一笑。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胡孝东会惯着他了。
按着平时，他最讨厌新一代没礼貌的小孩，常常不动声色地教会他们做人。
现在的年轻人眼高于顶，总觉得出身高就不得了了。
其实天底下的事都是人办的，总有个低头求人办事的时候。
胡孝东掌握着西通八达的消息，为人却很低调，这样的人最是得罪不得。
胡孝东整人，往往动动嘴皮子就行。
然后在公子哥被击毁的颓丧眼神里，慈祥大方的和他们的家长握手：“哎呀，都是孩子，计较什么。”
胡孝东最爱干这事。
何卓远蠢笨又火气大，却没什么架子，比那些人不知道好玩到哪里。
“吃不吃？”
杨帆拿出怀里被压扁的奶糖，何卓远看了看，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你看，多好玩儿。
皮实，好养活，还能逗着玩。
接货的老板是个美国人，晒得皮肤黝黑，很强健，应该是有长年健身的习惯。
一张嘴就露出一排标志性的大白牙，伸出手和何卓远相握。
何卓远一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的状态顿时变得非常奇妙，你根本无法看出他是从迈巴赫还是三马子上下来的，带着一点舟车劳顿的疲惫和慵懒。
家族企业的大老板应该兼具很多气质，沉稳，谦和，有修养。
这些都是拿钱堆出来的，何卓远身上其实不差什么，只是他们走的太近，看到了他身上不应该外显的那些缺点。
就这么看，何卓远还挺像个人样。
何卓远忽然转过身来和她对视，这么突然一下让杨帆马上收回注意力：“怎么了？”
“老美晚上要一起吃饭，你想吃什么？”
杨帆有点语塞，脑子里想了很多食物，总不能让俩大老板坐地摊上吃咖喱吃得嘴通黄再商量事吧。
“你们吃，晚上我自己去夜市解决。”
何卓远的嘴角马上耷下来，但还是应声：“好。”
何卓远好像很怕跟人分开，他在克制这种恐惧。
杨帆知道这个生意谈下来并不容易，富林工业销售品里的一些成分过检很难，体量又大，到了泰国又被对方的海关卡了一下，胡孝东打了很多电话才解决。
调停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如果让何卓远发火把事情搞砸了就得不偿失了。
“等等，吃泰菜吧。
我知道一家米其林，做南泰料理的，可以的话我订位。”
何卓远马上眼睛亮了，又很快掩饰住：“我问问老美吃不吃。”
杨帆看着在何卓远身后比大拇指的老美点点头：“他吃，还有人家听得懂中文。”
亚历山大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们打过两次照面，都是胡孝东给何卓远解决事的时候见面的。
他还会偷偷跟她吐槽胡孝东老是笑眯眯的，欺负人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真是吓死人了。
今晚也算是个友情局了，杨帆吃得没什么压力，亚历山大在桌子上悄悄用德语问她，何卓远是她的什么人。
杨帆笑了笑：“临时老板。”
何卓远的筷子停了在半空中，他德语不精，但那几个单词不算生僻，耳朵还是精明的捕捉到了。
“…也是朋友。”
杨帆补上，她不敢赌。
何卓远趁亚历山大上厕所的间隙，没忍住轻声问她：“你为什么要那么谨慎，是害怕我在这里发脾气吗？”
果然听得懂德语，杨帆笑着点了两下头。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看场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何卓远咬紧后槽牙，杨帆不紧不慢的给他顺毛：“他问了，我就说。
还是你没把我当朋友？”
才见面两天，朋什么友，调停协作是她的工作，目的就是让两边都高兴。
既然何卓远介意，那就让他高兴。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
何卓远挑了挑眉，脸上没有笑意。
他真的跟小孩似的，拉勾就是朋友，而且好像很认可这么一句话的效力。
“是啊。”
杨帆还接着逗他。
何卓远点点头，别开脸，饮尽半杯红酒，面不改色。
这人真的那么糟糕吗，杨帆眯着眼睛打量他，何卓远以脾气极差而闻名，动不动打砸东西，但也好像没听他做人怎么不行，除了胡孝东。
舅舅这辈子可能做过很多不是人的事，但看人准得要命。
思考那些有什么意义呢，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不过杨帆目前还没有后悔接下这趟活，这人的确还挺好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