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那所谓的“KPI考核”结果就出来了。
一张冰冷的电子屏取代了奈何桥头那块被磨得光滑的望乡石，上面滚动着我们记忆清零部所有鬼差的名字和惨不忍睹的评分。
我，孟婆，在一长串名字的最底下，红得刺眼，像地狱业火烧出来的烙印。
“遗忘效率：21%。”
“客户满意度：15%（投诉率高达60%）。”
“汤品创新：0%。”
“亡魂处理数量：勉强达标。”
综合评分：丁下下下……后面还跟了个括号，写着“建议优化”。
优化？
这词儿听着新鲜，但我估摸着跟“滚蛋”是一个意思。
周围一片死寂，连平时最爱八卦的马面小妹都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只有新来的部门经理，那个叫李修然的判官，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走到电子屏前，眼睛从上到下一行一行扫过，最后定格在我名字上。
“孟婆。”
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碴子，“第一次考核，你就给我垫底？”
我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几千年来，我熬我的汤，鬼魂喝我的汤，忘了前尘事，投了轮回胎，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要什么效率？
要什么满意度？
忘了就是最大的满意！
还创新？
我这汤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改了还能叫孟婆汤吗？
李修然推了推眼镜，走到我面前，一股阳间带来的、混合着劣质香水和成功学鸡汤的味儿扑面而来。
“孟婆，我知道你是老员工，资格老。”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但地府不是养老院！
阎总裁下了死命令，KPI不达标，别说铁饭碗，金刚石饭碗都给你砸了！”
我心里吃地一笑：“还阎总裁，不就是阎王老哥吗？”
他指着屏幕上我的名字：“丁下下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再有下一次，你就不用在奈何桥待着了，首接调去十八层地狱‘体验生活’，好好反省反省什么叫‘效率’！”
十八层地狱？
我脑子“嗡”地一声。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剥皮抽筋、油炸火烤都是家常便饭。
我这把老骨头，别说体验了，估计刚到门口就得吓得散架了。
几千年来，头一次，我感觉到了冷。
不是忘川河水的阴冷，而是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的、对未来的恐惧。
“李经理……”***巴巴地开口，想解释几句。
“别跟我讲理由！”
李修然打断我，“我只看结果！
下个月考核，你要是还这样，自己收拾东西滚去报到！”
说完，他转身走了，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和满屋子瑟瑟发抖的鬼差，以及我。
几个平时跟我还算说得上话的老伙计凑过来，脸上带着同情。
“孟姐，这……这可怎么办啊？”
负责引渡的鬼差老刘叹气，“那李经理刚从阳间什么‘MBA’回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拿你开刀了。”
“是啊孟姐，十八层地狱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个负责登记的小鬼也愁眉苦脸，“要不……您就稍微……改改？”
稍微改改？
怎么改？
把祖传汤方改成奶茶味儿的？
还是给每个小鬼发个问卷调查？
我心里烦躁得不行，几千年的平静生活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打破了。
铁饭碗……我咂摸着这三个字。
以前觉得这工作枯燥乏味，巴不得早点退休，可真到了要被砸碗的时候，心里又慌得一批。
去十八层地狱？
那还不如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不行，我不能去那种鬼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忘川河特有的、带着水腥气的风吹过，稍微冷静了些。
看来，不稍微努力一下，这饭碗是真保不住了。
我瞥了一眼那还在滚动排名的冰冷屏幕，又看了看远处咕嘟冒泡的汤锅。
也罢，不就是KPI吗？
为了不去十八层地狱，老娘就……稍微卷一下试试？
就一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