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三年的雨总裹着尸蜡味。
裴照雪抬靴碾过朱雀大街第七块青砖时,犀照灯正映出砖缝里蜿蜒的赤纹——那不是雨水的痕迹,是混着骨磷粉的青蚨血,遇氧即燃的玩意儿。
随从提灯的手颤了颤,灯影晃过横梁下悬着的织金罗裙,第西具倒吊女尸的绣鞋尖上,凝了三日的血珠终于坠入铜盆。
"戌时三刻,礼部侍郎嫡女沈知意。
"仵作咽唾沫的声响在空荡的铺面里格外清晰,"与前三位一样,心口有九瓣莲……""烙印深三分,边缘呈焦炭状,喉骨粉碎性骨折却在体表无痕。
"裴照雪截断禀报,苍白的指尖划过尸体脖颈。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他眉间那点朱砂痣被映得如凝血珠,"你们验尸时不查颞骨岩缝?
"铜盆突然泛起涟漪。
女尸倒映在水面的脸诡异地抽搐,裴照雪剑鞘尚未触到盆沿,那具青白的躯体突然剧烈痉挛。
随从的惊叫卡在喉头,眼睁睁看着尸身在犀照灯下寸寸龟裂,飞灰混着血雾腾起,在半空凝成残缺的星图。
"闭气!
"裴照雪甩出鮫绡帕蒙住口鼻,剑锋劈开血雾的刹那,檐上传来环佩清响。
少女倒挂在房梁,石榴裙摆拂过他散落的银发,"青蚨血要配着尸毒才能化形,大人这帕子浸过三毒散吧?
"承影剑出鞘的寒光割裂雨幕。
剑锋贴上她咽喉时,少女发间的青铜罗盘骤亮,盘面二十八宿逆向旋转,映出剑身上七百二十一道血槽——与他二十年来所斩人数分毫不差。
"玄渊阁的窥天盘。
"裴照雪腕间发力,剑刃在她颈侧压出血线,"你从乱葬岗第几层爬出来的?
""第三层。
"她足尖轻点剑身,腰肢翻转落地的姿态像条蜕皮的蛇,"埋着裴大人乳母遗骨那层。
"---血雾突然暴涌。
星图在靛蓝烟雾中重组为长安城微缩地貌,阿灼拽过裴照雪的手按向光点:"看清楚了,下一个祭品在……"诅咒纹印自他掌心灼起,剧痛袭来的瞬间,少女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唇上。
铁锈味里混着异香,裴照雪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戴十二旒帝冕的男人握紧青铜剑,剑尖刺入孕妇隆起的腹部,挑出裹着星图的胎儿。
"真龙血才能触发的记忆残片。
"阿灼贴在他耳畔轻笑,吐息扫过那粒朱砂痣,"裴大人弑君时,手抖吗?
"---雨就在这时倾盆而下。
血水蒸腾的雾气裹住两人,裴照雪反手扣住她腕脉:"沈知意上元夜赴过含元殿夜宴。
""何止。
"阿灼袖中滑出半枚玉珏,"她在殿前拾到此物,当夜就被拔了舌。
"玉珏上蟠龙纹缺了一角,正是太子诞辰时皇帝亲赐的贴身佩饰。
檐角铜铃突然狂响,裴照雪剑锋转向西北:"国子监方向。
""错了。
"阿灼指尖点在星图光晕最盛处,"是二十年前就被焚毁的玄渊阁观星台。
"---子时梆子声穿透雨幕。
裴照雪甩开她纵身上马时,少女突然将青铜罗盘拍在他鞍前:"用你剑上第七道血槽里的残魂启阵,能见着你想见的真相。
"马蹄声碾碎朱雀大街的寂静后,阿灼弯腰拾起他遗落的鮫绡帕。
浸透毒血的绢面上,隐约显出半幅逆写的《往生咒》——那是玄渊阁超度亡魂时才用的倒笔符。
铜盆里最后一滴血珠坠地时,远在皇城的钦天监突然钟鼓齐鸣。
监正望着炸裂的浑天仪,喉头咯咯作响:"贪狼……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