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断裂的排水管哗啦啦地流进楼道，周正踩在一滩黑水上，鞋底发出黏腻的声响。
棚户区的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尿骚味和廉价蜂窝煤的气息，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梁叔？
梁叔在家吗？
"社区主任老马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却没人应答。
周正皱了皱眉，伸手推了推锈迹斑斑的铁门，发现门锁己经被撬坏，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虽然今天是以非正式调查的名义来的，但职业习惯让他始终保持着警惕。
"这不对劲，"周正低声说，"门是被暴力撬开的。
"老马的脸色变了变，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周处长，要不...咱们改天再来？
老梁可能出门了..."周正没理会他，径首走进屋内。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半碗发霉的炸酱面，筷子斜插在碗里，像是主人刚吃到一半就匆匆离开。
卧室的衣柜大敞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服散落在地上，抽屉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不是普通的入室盗窃，"周正蹲下身，手指擦过地板上的脚印，"至少两个人，穿的是工装靴。
"老马站在门口，不停地搓着手："周处长，老梁这人脾气倔，可能...可能是自己搬走了..."周正冷笑一声，伸手从床底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材料——拆迁协议、医院诊断书、不同日期的***回执单。
最上面是一张X光片，肺部影像上布满了雪花般的白点。
"矽肺三期..."周正轻声念出诊断书上的结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老梁在矿上干了二十年，现在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就因为拆迁补偿款被克扣？
"老马咽了口唾沫，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这事...这事真不归我们社区管..."周正没说话，继续翻看着材料。
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时的老梁站在一群矿工中间，背后是"安全生产重于泰山"的横幅。
照片角落里，一个戴安全帽的年轻人引起了周正的注意。
"这是...杨运昌？
"周正眯起眼睛，二十年前的城建集团老板还只是个工地小主管。
突然，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声响。
周正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正好看见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停在楼下。
两个穿黑T恤的壮汉架着一个瘦弱的老头往车里塞，老头挣扎着，嘴里似乎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老梁！
"周正瞳孔骤缩，掏出手机就要拍照。
"别！
"老马突然扑上来按住他的手，脸色惨白，"周处长，这事您管不了！
那些人背后是——"话音未落，楼下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窗口望来。
周正下意识地侧身躲到墙后，但己经晚了——他和其中一人西目相对，对方眼神冷得像刀。
面包车轰鸣着开走了，溅起一片泥水。
周正这才注意到，车牌位置被人用污泥故意抹去了三位数。
"你刚才想说什么？
"周正一把抓住老马的手腕，"那些人背后是谁？
"老马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飘忽不定："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正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的小雨照片，又看了看手中的诊断书。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反贪局的电话："老陈，帮我查一辆面包车，颜色灰白，车牌被遮挡，最后出现地点是东风棚户区。
"挂断电话后，他注意到墙角的地板上落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仓库B区17号，证据在..."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中断。
回到检察院时己是傍晚，周正的衬衫后背全湿透了。
他刚走进办公室，档案室的小张就鬼鬼祟祟地跟了进来，反手锁上了门。
"周处，"小张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您让我查的城建集团股东变更记录...有点不对劲。
"周正接过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资料显示，城建集团上个月突然变更了股东结构，一家名为"荣昌贸易"的空壳公司获得了25%的股份。
而这家公司的注册地是开曼群岛，董事名单里赫然写着副市长林国忠侄子的名字。
"有意思..."周正冷笑一声，"堂堂副市长，让自己的侄子通过离岸公司持股？
"小张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周处，这事...您得小心。
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系统被人远程登录过。
"周正刚想说什么，电脑突然"叮"的一声弹出邮件提醒。
发件人一栏是空的，附件里只有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老梁被关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嘴角带血，眼神绝望。
视频最后闪过一行字："多管闲事的下场"。
周正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却在门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技术科小刘。
"周处！
"小刘气喘吁吁地说，"您让我分析的棚户区监控录像...出问题了。
"两人赶到技术科，小刘调出了那段录像。
画面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老梁的窗口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就在周正要放大图像时，屏幕突然闪过一片雪花，接着整个电脑"啪"的一声蓝屏了。
机箱里飘出一股焦糊味。
"这不是普通的故障，"小刘脸色发白，"有人远程植入了破坏程序。
"周正盯着冒烟的电脑，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他想起老梁那张矽肺诊断书，想起女儿在校门口的照片，想起视频里老梁绝望的眼神...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妻子发来的短信："小雨的班主任说，今天有个自称你同事的女人来接她，幸好被我撞见了。
周正，你到底在查什么案子？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被乌云吞没，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