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刺破皮肤的刹那,谢砚卿低笑出声。
血珠顺着栖梧的簪尖滚落,在他苍白的颈间划出一道细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非但不躲,反而迎着她的力道又逼近一寸,让那金簪更深地抵进血肉。
"用力些。
"他声音轻得像在哄孩童执笔,"若再深三分,便能要了我的命。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他眼底暗潮翻涌。
栖梧的手腕微微发抖,簪尾的珍珠簌簌作响。
她忽然想起晏清樾教她认药时说的话——"朱砂入药能安神,过量却成剧毒。
"眼前这人,分明是裹着蜜糖的鸠酒。
"当啷——"金簪坠地。
谢砚卿抚过颈间血痕,指尖染了猩红,竟低头舔去:"云姑娘心软了。
"他忽然扣住她后颈,迫使她看向窗外暴雨,"你猜,晏清樾的尸首此刻漂在洞庭湖的哪一处?
"栖梧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漫了满口才忍住没啐他。
寅时的更鼓刚过,谢府后院传来瓷器碎裂声。
栖梧将妆奁里的玉梳砸向铜镜,看着裂纹蛛网般爬满镜面——就像她的人生。
陪嫁丫鬟青杏跪着收拾碎片,突然压低声音:"姑娘,晏家老夫人递了帖子..."一张对折的杏花笺从袖中滑出。
"怀素未死。
"西个字烫得栖梧指尖发颤。
笺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药味,是晏清樾常年配香特有的气息。
她急急翻到背面,却见一行小字:"谢氏西角门,亥时三刻。
"窗外忽有黑影掠过。
栖梧迅速将信笺摁进烛火,看着它蜷曲成灰。
"少夫人好兴致。
"谢砚卿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他轮椅碾过满地碎玉,停在那堆灰烬前:"烧的什么?
""《女诫》。
"栖梧抬眸,"夫君要查验么?
"他低笑,忽然从轮椅上倾身,冰凉的掌心覆住她手背:"为夫更想查验...夫人方才为何发抖。”
亥时的西角门长满青苔。
栖梧借着夜巡更声溜出院子,却在月门洞前僵住——本该守夜的婆子倒在地上,颈间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
"栖梧。
"沙哑的呼唤让她浑身剧震。
樟树后转出个戴斗笠的青衣人,当他摘下遮掩时,栖梧几乎跪倒在地。
晏清樾左脸布满狰狞烧伤,曾经执笔的手只剩三指。
"官船是谢家炸沉的。
"他塞来一包药粉,"谢砚卿书房暗格有密信,能证明云伯父当年马车被动过手脚..."枯枝断裂声骤然响起。
十步开外,谢砚卿的轮椅碾过落叶,月光将他影子拉得鬼魅般长:"晏太医活着,怎么不递个讣告?
"他抚掌轻笑,"正好让本官补一份...新婚贺礼。
"暗处瞬间涌出数十持刀府兵。
刀光劈开月色时,栖梧被晏清樾猛地推向樟树后。
"走!
"他残缺的三指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掐进骨缝,"西墙狗洞通暗渠——"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己钉入他肩胛。
栖梧看着晏清樾踉跄跪地,血从指缝漫过青衣,恍惚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为她包扎伤口时,也是这样猩红刺目。
"真感人。
"谢砚卿的轮椅碾过染血的落叶,"可惜狗洞昨夜就填了。
"他指尖轻叩扶手,府兵立刻封死所有去路,"晏太医既然喜欢装死,本官成全你。
"栖梧突然抓起地上碎石砸向最近的火把。
火星迸溅中,她扑向晏清樾:"药粉呢?
""在..."他咳出血沫,"你腰封夹层..."爆炸声震碎谢府半个西院时,栖梧正拖着晏清樾爬过暗渠。
那包药粉竟是火药。
恶臭的污水灌进鼻腔,她摸到晏清樾腰间冰冷的玉牌——当年她亲手系上的红绳早己朽烂。
身后追兵的火把渐近,前方却是死路。
"吞下去。
"晏清樾塞来一粒药丸,"会闭气吗?
"渠口铁栅轰然倒塌的瞬间,他抱着她沉入污水中。
栖梧在窒息中听见箭矢入水的闷响,紧接着是谢砚卿森冷的声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暗里,晏清樾染血的手捂住她口鼻,另一只手在石壁上摸索。
当栖梧即将昏厥时,他忽然按动机关,湍流顿时将两人冲进地下暗河。
不知过了多久,栖梧失去了意识……栖梧在腐霉味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草席上,身上盖着晏清樾的外袍。
破庙残烛映着他佝偻的背影——他正用牙撕开衣摆包扎肋间伤口,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半张烧伤的脸在光影中宛如恶鬼。
"为什么骗我?
"栖梧嗓音嘶哑,"那件官袍...""是谢砚卿安排的。
"他苦笑,"我被炸伤后顺流漂到渔村,前日才知你要成婚..."谢清樾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血丝,"你父亲当年马车被动过手脚,但证据在..."庙门轰然打开!
"在谢家祖坟的陪葬密匣里。
"黑衣女子甩落剑上血珠,"晏公子,你漏说了最关键的部分。
"栖梧瞳孔骤缩——来者竟是谢砚卿的贴身暗卫,青刃。
青刃的剑尖挑开晏清樾衣襟时,栖梧抄起香炉砸去。
"少夫人别急啊~”剑锋轻转,香炉裂成两半,"我是来送盟约的。
"她抛来一卷羊皮,"谢砚卿生母的陪嫁单,证明当年马车轴承被谢家调包。
"羊皮卷上"寒铁木"三字被朱砂圈出,正是云父马车断裂的关键。
"条件?
"栖梧攥紧羊皮,抑制心中的怒火。
青刃的剑尖抵在晏清樾咽喉处时,栖梧看清她腕间的淤痕——紫黑色,像被毒蛇缠绕过的烙印。
"三个月。
"青刃掀开袖口,那些淤痕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每夜用我试新毒。
"她突然割断晏清樾的绑绳,"我要谢砚卿死。
"栖梧按住晏清樾渗血的伤口:"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
"青刃抛来一枚青铜钥匙,"谢家祖坟的机关匙,能开姜夫人棺椁。
"钥匙内槽沾着靛蓝色粉末,"他在棺中藏了..."破庙窗纸突然被箭矢洞穿!
青刃旋身挡在栖梧面前,三支毒箭齐齐没入她后背。
"快走..."她呕着黑血塞给栖梧一张羊皮,"他要用...姜氏血脉...复活..."最后几个字被咽回喉间,青刃的眼珠凝固成混浊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