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顶灯在眼前摇晃,林夕数到第三十七下时终于听见皮鞋跟敲击瓷砖的声响。
消毒水味里混入一缕松节油的气息,她勉强转动脖颈,看见黑色风衣下摆洇着深色水痕。
"小姐需要联系家属吗?
"护士第三次询问。
"不必。
"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林夕望着手背上的留置针,记忆像被雨水泡皱的宣纸——刹车失灵时的金属摩擦声,安全气囊爆开的灼热,还有最后时刻覆上来的温暖身躯。
诊室门被推开时带进潮湿的雨气。
男人右臂缠着绷带,指节残留靛蓝颜料。
林夕的目光掠过他微卷的鬓角,停在那双琥珀色眼睛上。
那里盛着月光碎在深潭里的粼光。
"江临川。
"他递来的名片沾着血渍,"你的车撞断了我的画架。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林夕凝视床头那幅残破的油画,紫藤花瀑间有只断翅的蓝蝶。
绷带下的伤口开始发痒,像有什么正在破茧。
画廊的射灯将《紫藤与蝶》照得通明。
林夕抚过画框边缘细微的裂痕,指尖沾上七年未散的松节油气息。
开幕酒会的香槟塔折射出水晶吊灯的光,却照不亮回忆里那间飘着薄荷味的画室。
"林总监,有位客人指定要见您。
"实习生欲言又止,"他说...这幅画少了一只翅膀。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颤音。
展厅尽头,穿烟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在端详那幅未完成的旧作。
他转身时,林夕看见他领针上停着一只蓝宝石镶嵌的蝶。
"好久不见。
"江临川的袖扣泛着冷光,"现在能告诉我,当年你父亲开价多少让我消失吗?
"香槟杯碎裂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真正的蓝蝶。
林夕看着鲜血从对方掌心蜿蜒而下,忽然想起车祸那夜他臂弯的温度。
七年时光在画中紫藤的脉络里疯长,将谎言酿成琥珀。
"两千万。
"她摘下婚戒,"还有我未婚夫公司的股份。
"江临川的笑声惊动了画框里的蝴蝶。
他展开的掌心躺着一枚银质U盘,监控录像显示七年前的刹车油管是被林氏集团的保镖剪断的。
展厅空调太冷,林夕抱住手臂时摸到锁骨下的疤痕——那是安全气囊碎片留下的,形状像半只蝶翼。
"要跳支舞吗?
"江临川的拇指按在她颈动脉,"就像我们第一次在画室那样。
"探戈的节奏在空荡的展厅回响。
林夕数着他衬衫纽扣的数量,第七颗的位置有道淡粉色伤疤。
当旋转到《紫藤与蝶》正前方时,江临川突然收紧手臂,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后:"你知道为什么蝴蝶活不过雨季吗?
"警报器响起时,林夕正看见画框背面渗出的鲜血。
那幅画的内层夹着当年的诊断书——晚期胶质母细胞瘤,确诊日期是车祸前三天。
江临川的领针不知何时别在了她衣襟,蓝蝶翅膀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你是我最后一笔绝色。
巴黎的秋雨把塞纳河染成灰调水彩。
林夕推开画廊玻璃门时,风铃惊醒了沉睡的蝴蝶标本。
匿名寄来的包裹躺在橡木桌上,画布揭开时紫藤花雨倾泻而下。
在斑驳的色块深处,她终于看清当年那幅未完成作的全貌——穿白裙的少女站在悬崖边缘,身后万千蓝蝶聚成爱人的轮廓。
画框背面用碳条写着:永恒不是时间的长度,是我望向你的每一眼都成为不朽。
窗外有孩童吹出肥皂泡,阳光下幻化成七年前江临川调色板上的虹彩。
林夕摸到锁骨疤痕正在发烫,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弥漫着松节油香气的雨夜。
这次她看清了,撞进江临川画架前,那辆失控的轿车里,后视镜上挂着的正是林氏集团的翡翠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