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霓虹在冰雾里晕成血色光斑，张明远把烟头按灭在便利店玻璃窗上。第八根了，不锈钢垃圾桶顶部的积雪被烫出焦黑窟窿，像他千疮百孔的人生。
手机在裤袋里震，是房贷自动扣款通知。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足足半分钟，直到睫毛结霜的刺痛逼得他眨眼。三年前买下北五环那套两居室时，HR总监拍着他肩膀说"未来可期"，现在想来那笑声里全是冰碴子。
"爸爸！"女儿暖暖的嗓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惊得他差点摔了手机。视频里妻子举着电话，两岁的小人儿正踮脚去够窗台上的福字，羊角辫随着动作一翘一翘。"看新衣服！"红棉袄袖口已经蹭脏了，那是妻子在拼多多抢的断码童装。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地铁口灌进来的风抢先钻进喉咙。咳嗽声惊飞了台阶上的麻雀，羽绒服袖口露出线头，在风里瑟瑟发抖。去年这时候他还在西二旗的落地窗前喝手冲咖啡，现在连星巴克的纸杯都成了奢侈品。
"明明在家？"妻子压低声音问。他看见视频背景里厨房瓷砖裂了道缝，那是上周暖暖学走路撞的。当时他正蹲在阳台接猎头电话，挂断时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
他嗯了一声，谎话随着白雾飘散。实际上他在知春路的天桥上已经站了两个小时，脚下车流像条发光的河，载着无数个曾经的自己奔向远方。外卖骑手的荧光绿在车缝里穿梭，有个戴兔耳头盔的姑娘仰头冲他笑，青春恣意得让人眼眶发酸。
手机又震，母亲发来一张CT片。父亲肺部的阴影比上个月扩散了些，配文是"你爸不让说"。他抹了把脸，指尖触到冰凉的湿润。街角药店LED屏闪着"蓝骑士招募"，时薪比他在咖啡馆改简历赚得多三倍。
"张先生，很遗憾..."猎头的邮件提示音在此时响起。他抖着手去掏烟盒，却发现最后一根早在便利店门口抽完了。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出个佝偻身影，那是三十五岁的张明远，曾经全省数学竞赛冠军，如今连送外卖都要和二十岁小伙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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