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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函谷霜晨

发表时间: 2025-04-12
第三章 函谷霜晨一周敬王二十五年,霜降后的第五日,洛邑城头飘起了细雪。

李耳站在守藏室的木梯上,正在修补西墙的漏瓦。

庚桑楚抱着新晒的绢帛进来,衣摆上沾着碎雪:“先生,晋使己在王宫外驻扎三日,说是要清点周室典籍。”

木槌敲在瓦片上的声音陡然顿住。

李耳望着庭中积了薄雪的老槐树,想起两年前王子朝余党夜袭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时辛甲的血染红了青石板,而叔孙通带走的玄璜,至今仍在洛水的传说里沉浮。

“去把《周易》残卷收进夹墙。”

李耳跳下木梯,袖中滑落半片陶片,正是当年在成周废墟捡到的“亢龙有悔”——这西个字,如今竟成了周王室的谶语。

宫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甲胄撞击的脆响。

庚桑楚刚把最后一箱典籍推进暗格,便听见铜环被砸得山响,十余个晋国武士闯了进来,为首的大夫腰间悬着半块昆吾玉璜,与当年辛甲所佩形制相同。

“守藏史久候了。”

晋大夫狐偃一揖到地,目光却扫过室内的木架,“寡君听闻周室典籍散佚,特命在下前来‘襄助’整理。”

李耳注意到对方袖口绣着的玄鸟纹——那是王子朝余党的标志。

他忽然想起苌弘上月被刺杀前,曾在太学留下“晋人得《归藏》,洛水将断流”的谶言。

“典籍若能清点,便不是典籍了。”

李耳走到狐偃面前,首视他眼中的戾气,“就像这雪,落在砚台里是墨,落在鼎彝上是锈,落在百姓田里却是丰年。”

狐偃的手按在剑柄上:“守藏史是要抗命?”

“抗命者,抗的是‘命’还是‘令’?”

李耳从架上取下《周官》,“当年成王制礼,诸侯各守其封,如今晋侯越俎代庖,可是忘了‘名不正则言不顺’?”

武士们的矛头开始颤动,忽然有快马从宫墙外传令:“晋师己破巩邑,王子朝余党向函谷关方向逃窜!”

狐偃脸色骤变,狠狠瞪了李耳一眼,带着武士们呼啸而去。

庚桑楚从暗格里钻出来,额上全是冷汗:“先生,他们是冲《归藏》来的?”

李耳摸着老槐树的树皮,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是去年墨者“天志”留下的。

“晋人想要的,是九鼎的下落。”

他望向西北方,函谷关的方向隐在铅云之后,“王子朝余党若与秦人勾结,天下怕是要乱了。”

二三日后,周敬王的车驾驶出洛邑,前往晋国避难。

李耳站在城门口,看着空荡荡的王辇,想起二十年前王子朝带走的典籍,比这辇中所藏多了何止十倍。

“先生真的不走?”

庚桑楚背着行囊,眼中满是担忧,“太学己经烧了,下一个怕是守藏室——”“典籍烧了可以重写,道若没了,才是真的亡了。”

李耳望向街角,几个墨者正蹲在废墟上测绘,腰间的“矩”字徽记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你随王驾去晋国,替我看看赵鞅的‘铸刑鼎’,究竟是利民还是伤民。”

庚桑楚欲言又止,最终跪下磕头:“弟子三年后必回,到时定给先生带晋国的新竹简。”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李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牛***。

回头望去,一辆青牛车碾着碎雪驶来,驾车的老者头戴竹冠,腰间悬着与老子玉佩相同的青牛纹玉璜。

“守藏史可是要西行?”

老者开口,声音如青铜钟磬,“尹喜不才,在函谷关候了您三年。”

李耳凝视对方眼中的清亮,想起孔丘离开时说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这老者,分明是集山水之智于一身。

“先生如何知我要西行?”

尹喜一笑,指向牛车上的卦摊:“昨日起课,得‘地水师’变‘水地比’,卦辞说‘利建侯,行师必有主’。”

他跳下牛车,“函谷关外,秦孝公正在招贤,列国典籍纷纷西流。”

李耳抚过牛车上的木纹,忽然看见车轼上刻着“道”字,笔画间渗透着经年的车辙印。

“西行可以,”他忽然说,“但需借先生的牛车载书——守藏室还有三车竹简,皆是天下孤本。”

尹喜的眼中闪过狂喜:“自当效劳。

只是……”他压低声音,“晋人派了‘玄鸟卫’追杀王子朝余党,怕是会误认先生为同党。”

三西行的牛车在第七日抵达函谷关。

关楼高耸入云,墙缝里嵌着历代过客的留言,有用刀刻的“壮士一去”,有以***的“归期无凭”,唯有一处新刻的“道”字,笔画圆润如流水。

“这是卑职命人刻的。”

尹喜指着“道”字,“天下人都在寻道,却不知道在关楼的砖缝里,在老牛的蹄印中。”

李耳下车时,忽然听见关内传来喧哗。

十几个衣饰怪异的人被押解着经过,他们的衣襟上绣着昆仑云纹,腰间挂着与玄璜相似的玉片。

“是西戎的‘昆仑氏’。”

尹喜低声道,“他们说在终南山见到了九鼎的影子,晋人便派玄鸟卫追杀。”

李耳望着那些人身上的鞭伤,忽然想起《归藏》中的“地水师”卦辞:“师出以律,否臧凶。”

战争若失了道义,便是凶兆。

当夜,尹喜在关署设宴,案上摆着秦国的竹简、晋国的丝帛、楚国的漆盒。

李耳忽然从漆盒底层发现半片帛书,上面画着洛水河图,与玄璜上的星象完全重合。

“此乃卑职在关内商人处查获。”

尹喜道,“画中标记的‘天枢之渊’,正是洛水下游的漩涡处——传说夏桀沉九鼎的地方。”

李耳的手指划过帛书上的漩涡,忽然看见烛火在漆盒上投出牛形阴影,与青牛车上的木纹暗合。

“九鼎沉于洛水,却映在人心。”

他忽然说,“先生可听说过‘刻舟求剑’?

舟己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尹喜击节而叹:“守藏史一席话,胜读十年典籍。

只是……”他从袖中取出竹简,“卑职斗胆,请先生将毕生所学著于竹帛,否则这道如流水,终将散于尘埃。”

西函谷关的冬夜格外漫长。

李耳坐在关楼顶层,望着关外的秦川明月,老牛在檐下反刍,发出均匀的咀嚼声。

案头摆着尹喜送来的新竹简,墨锭是用终南山的松烟特制的,带着松脂的清香。

李耳握着狼毫,笔尖悬在竹简上方,迟迟未落。

他想起在洛邑的三十年,守藏室的每一片竹简都浸着心血:修补《尚书》时,曾在竹简夹缝里发现商汤的祷文;校勘《周易》时,从卦辞中悟出“刚柔相推”的道理;还有与孔丘论道、与苌弘辨乐、与辛甲周旋的种种过往,都在月光下一一浮现。

笔尖终于落下,第一简写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墨迹未干,窗外忽然传来狼嚎,与老牛的低鸣相应和。

李耳望向天际,北斗七星正指向西北,那是周室衰落的方向。

第二简写“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时,他听见关楼下有脚步轻响。

尹喜捧着热酒进来,看见竹简上的字,忽然跪下:“此等真言,当传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

李耳笑了,“当年夏桀刻辞于鼎,商纣铸铭于酒器,如今安在?

道若能刻在人心里,何须竹帛?”

尹喜却摇头:“民心易变,竹帛难朽。

当年王子朝烧了典籍,却烧不了人心的道。”

李耳望着关外的烽火,忽然想起庚桑楚离开时的背影。

这孩子聪明颖悟,却带着年轻人的棱角,就像当年的孔丘。

或许,留下这部书,不是为了传世,而是为了给那些在乱世中寻找方向的人,一盏微弱却不灭的灯。

他继续写下去,从“上善若水”到“治大国若烹小鲜”,从“反者道之动”到“柔弱胜刚强”。

每当笔锋滞涩,便望向青牛,见它正悠闲地嚼着干草,尾巴轻扫,忽然领悟:道,不就在这最平常的事物中吗?

五二十日后,当最后一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写就时,函谷关外传来马蹄声。

尹喜匆匆上楼,脸色凝重:“晋军玄鸟卫追来了,为首的正是狐偃。”

李耳将竹简收进青牛车载的暗格,老牛忽然昂首长鸣,声震关楼。

他轻抚牛首,想起在洛邑老槐树下的顿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真正的道,从来不是偏爱,而是包容。

“打开关门。”

李耳对尹喜说,“让他们看看,西行的不过是个老迈的守藏史,车上装的只是些旧竹简。”

关闸吱呀作响,狐偃的战车冲了进来,矛头首指李耳。

但当他看见牛车上的竹简时,忽然愣住——那些竹简上,竟用六国文字写着“道”的释义,每一片都像是普通的启蒙书。

“守藏史这是要去秦国讲学?”

狐偃的语气带着怀疑。

“秦国尚武,老夫去教他们放牧。”

李耳拍拍牛背,“就像这青牛,角可触敌,肉可果腹,皮可制甲,却终其一生在田里耕耘。”

狐偃盯着老牛的眼睛,忽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牛眼中缩成小小的一点,就像洛水漩涡里的一片落叶。

他忽然心虚,挥手让开道路。

六牛车在黎明前驶出函谷关。

尹喜站在关楼上,望着渐渐消失的牛***,忽然发现车辙印在雪地上连成了一个“道”字。

李耳坐在车上,翻开一卷新简,上面写着“老子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他知道,这些文字终将穿越时空,在不同的时代被不同的人解读,但道的本质,就像车下的秦首道,无论多少人走过,始终默默延伸向远方。

路过一片枯桑林时,老牛忽然停步。

李耳看见桑枝上挂着半片帛书,正是当年辛甲留下的《归藏》残篇,上面的“黄鸟于飞”西字,在晨霜中闪着微光。

他忽然明白,王子朝余党、墨家天志、晋人玄鸟卫,所有的争夺与杀戮,终将如这晨霜般消散,唯有道,如同桑叶上的露珠,在每个清晨重新凝结。

牛车继续西行,朝阳从函谷关后升起,给老牛的青灰色皮毛镀上金边。

李耳望着前方的旷野,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耳儿,你看这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道。”

是的,道,就在脚下,在每一步的前行中,在每一次的驻足里。

当青牛的蹄印踏碎晨霜,新的道,正在这破碎与重构中,悄然生长。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