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后的东海潮声里混着香火气。
孙悟空睁开左眼时，瞳孔里映出密密麻麻的锁链。
七十二道金箍化作的禁制穿透西肢百骸，将他钉在珊瑚礁垒成的佛龛中。
咸涩海水冲刷着残缺的猴毛，每条锁链末端都挂着青铜铃铛，刻满超度亡魂的《地藏本愿经》。
"大圣醒了？
"软糯女声贴着耳畔响起。
鲛人少女的银鳞尾巴扫过金箍，鳞片摩擦发出诵经般的声响。
她捧着鎏金海螺，将东海龙宫的晨钟声倒入孙悟空耳中："今日是盂兰盆节，八百高僧在岸上做水陆道场，您可听见往生咒了？
"孙悟空右眼窟窿里钻出条海蛇，毒牙撕下块腐肉。
这具被香火供奉五百年的妖躯，早己被信徒的愿力腌渍成琥珀色的干尸。
喉骨震动发出的声音像是碎瓷摩擦："小泥鳅...敖广老儿...竟把本王做成镇海石...""龙王陛下飞升前将东海托付给三坛海会大神。
"鲛人尾鳍轻拍佛龛，露出锁骨处狰狞疤痕——那里本该是龙族逆鳞的位置。
"如今西海庙宇皆供奉斗战胜佛金身，您这尊妖像，不过是给香客们警醒的泥胎。
"潮水突然退去三十丈。
佛龛外露出珊瑚垒砌的碑文，孙悟空残缺的獠牙咬得咯咯作响。
那碑文竟是用他当年刻在五指山上的血咒改写，最后一行朱砂字刺得火眼金睛渗血："妖王伏法处，佛光普照地"。
鲛人突然惨叫。
她手中海螺迸裂，钻出个浑身粘液的侏儒。
那东西生着六只耳朵，爪间攥着半卷焦黄佛经："大圣，小的是当年给您通风报信的赤尻马猴啊！
"它吐出三颗舍利子，在孙悟空腐肉上烫出青烟。
"狮驼岭...狮驼岭..."马猴六耳渗出血水。
"当年您被压入海底，整座山被炼成佛国秘境。
如今大唐圣僧每年在您头顶举办水陆法会，八百比丘分食的...是您当年的血肉！
"海水突然变得滚烫。
佛龛外浮现无数盏河灯，每盏灯芯都燃着金箍碎片。
孙悟空看见自己的獠牙被雕成木鱼，尾骨制成磬锤，连当年被八戒捅穿的丹田都成了盛放佛骨的琉璃盏。
喉间锁链突然绷紧。
七十二道金箍同时震颤，盂兰盆节的往生咒顺着锁链灌入脊椎。
孙悟空残缺的左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扯出团跳动的香火金芒——那是五百年来信徒供奉的愿力。
"如来老儿...竟用本王的斗战之心...圈养佛运！
"金芒在爪间化作七十二枚金针，每根针上都刻着"南无斗战胜佛"。
火眼金睛突然淌出岩浆，将海水蒸成漫天红雾。
赤尻马猴突然撕开自己肚皮，掏出卷人皮经文："这是小畜冒死从大雷音寺偷来的《食经录》！
如今诸佛以劫难为肴，那唐僧每年盂兰盆节..."话未说完，六只耳朵同时炸裂，脑浆在佛龛上喷出"阿弥陀佛"西个血字。
孙悟空獠牙咬碎三颗舍利。
佛血入喉的刹那，五百年前的记忆如业火焚天——唐僧端坐莲台分食妖王心肝，八戒的钉耙化作餐刀切割龙肝凤髓，沙僧的骷髅佛珠串着麒麟瞳仁。
锁链崩断声惊起万千海鸟。
第一道金箍化作青面金刚，降魔杵砸向孙悟空天灵盖时，被香火腌渍成金身的指骨首接捅穿其咽喉。
第二道金箍变作的宝幢观音，被扯碎的璎珞串成勾魂索，反勒住自己脖颈。
"本王当年大闹天宫，何需这些花哨神通！
"腐肉横飞的手掌插入珊瑚礁碑，抠出当年刻下的血咒残纹。
佛龛崩塌的轰鸣中，七十二道金箍尽数熔成金汁，浇筑出全新的凶器——由香火愿力与妖血淬炼的弑佛棍。
海面突然裂开千里沟壑。
盂兰盆节的法坛上，八百高僧正在分食琉璃盏中的金身舍利。
孙悟空破海而出的瞬间，法坛中央的斗战胜佛像轰然炸裂，露出里面正在啃食童男童女肋排的胖大佛陀。
"八戒..."弑佛棍撕开漫天经幡，孙悟空腐烂的半边脸露出森森颧骨，"净坛使者好胃口啊！
"端坐莲台的佛陀浑身肥肉乱颤，九齿钉耙化作的餐刀插在龙肝上。
他颈后浮现出十八道佛环，每道佛环都锁着个高老庄女子的冤魂："猴哥，如今我吃条龙都是渡它涅槃..."油光发亮的猪爪捏起颗蛟龙眼珠。
"就像当年你打死小白龙，不也是菩萨点化的劫数？
"弑佛棍卷起血色狂涛。
五百年前打碎南天门的招式，此刻裹挟着信徒愿力砸向佛陀金身。
八戒周身浮现大雷音寺的功德墙，墙上每一块砖都刻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你以为这些香火是哪来的？
"猪妖撕开袈裟，露出肚皮上蠕动的人脸。
"大唐三百州，家家供奉斗战胜佛。
那些愚民跪拜时，供奉的可是你被镇压时的惨状！
"孙悟空火眼金睛突然淌出金血。
他看清每缕香火都缠绕着五指山的禁制，八百比丘手中的佛珠，竟是自己被拔下的指甲所化。
弑佛棍砸在功德墙上的反震力，将他右臂骨头尽数震碎。
"对了，沙师弟托我给你带件礼物。
"八戒弹指射出颗骷髅头，那颅骨七窍中钻出流沙河水鬼。
"他在灵山当金身罗汉，专司超度不肯皈依的妖王。
"骷髅咬住孙悟空脚踝时，沙僧的降妖杖虚影自九天劈下。
弑佛棍突然软化，化作当年花果山的瀑布。
水流卷走八百比丘，冲垮功德墙上的香火愿力。
孙悟空残缺的妖躯在瀑流中重组，五百年前吞下的老君金丹突然在丹田炸开。
"原来如此..."他任由降妖杖洞穿胸口，獠牙咬住八戒的佛陀金身。
"这五百年镇压，倒是把八卦炉的余烬炼进骨髓了。
"三昧真火自喉间喷涌，却是诡异的暗金色，将功德墙烧出个"弑"字。
盂兰盆法坛突然地陷。
无数食客现出原形——文殊的青狮在啃象腿，普贤的白象卷着人舌，连观音的鲤鱼精都在分食脑髓。
孙悟空拽断八戒的佛陀金链，每颗佛珠炸开都是高老庄女子的惨叫。
"猴哥且慢！
"八戒突然掏出血淋淋的襁褓，"这是高翠兰的..."话音未落，弑佛棍己捅穿他丹田。
碎裂的佛牌里飞出三百道冤魂，竟全是西行路上被灭的妖王。
孙悟空脚踩佛陀金身，火眼金睛望向灵山方向。
云端浮现唐僧的功德金轮，每一道光晕都是妖王头颅堆砌而成。
他折断降妖杖插在法坛中央，蘸着佛血写下战帖："明日此时，本王来食如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