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无声1965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都早。
我站在轧钢厂医务室门口,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掌心,转瞬就化成了水。
就像东旭的生命,昨天还在我耳边说着"淮茹,明天给棒梗买支新铅笔",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躯体。
"秦师傅,节哀。
"厂工会的王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抚恤金和丧葬补助,一共三百二十元。
"我机械地接过信封,手指触到里面的硬物——是东旭的工作证。
照片上的他笑得腼腆,那是我们结婚那年照的,蓝色工装领口还别着我给他缝的暗扣。
"东旭是个好工人,"王主任叹了口气,"这次事故纯属意外,厂里会负责到底。
"意外?
我盯着医务室的白墙,耳边又响起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当时我正在食堂揉面,听到动静扔下擀面杖就往车间跑。
等我赶到时,只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台扭曲的冲压机,地上散落着东旭的饭盒——早上我给他装的二合面馒头,还冒着热气。
"妈!
"棒梗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
十岁的儿子红着眼睛冲过来,身后跟着六岁的小当和四岁的槐花。
三个孩子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扑进我怀里,我能感觉到棒梗在发抖。
"奶奶说爸爸不要我们了..."小当仰起哭花的小脸。
我蹲下身,把三个孩子紧紧搂住:"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会一直看着我们。
"话一出口,喉咙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疼。
贾张氏的哭声从医务室里传出来,尖利得像冬天的北风:"我的儿啊!
你怎么忍心丢下娘啊!
"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秦师傅,老太太情绪太激动,您看..."医务室的小护士为难地站在门口。
我深吸一口气,牵着孩子们走进去。
婆婆瘫坐在长椅上,灰白的头发散乱着,手里攥着东旭的一只布鞋——今早出门时我还提醒他鞋底快磨穿了。
"妈,我们带东旭回家吧。
"我轻声说。
婆婆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里射出刀子一样的光:"回家?
回哪个家?
我儿子都没了,哪还有家!
"她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衣领,"都是你!
要不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我儿子能这么早走?
"我站着没动,任凭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