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朔月高挂，众人皆眠之时便是地底之人开始活动之时，阴曹之地，西风破窗拂过孙府主人的脸，风声几度摇的烛焰飘忽，映衬着那青年惨白的神色。
“孙俊忠！
别再打你那个粉了！
你今天的搭档不是我，人家可没那个耐心等你！”
张方咬下手中的不知道谁人身上砍的指节，口中骨声嘎吱响，唇色一片腥红。
“没事，他有耐心，没我他开不了工——倒是你，你怎么还不走，今天你不也有活儿吗？”
孙秀懒洋洋地回应，手上打粉的动作依旧不停，尤其是在眼下那块儿，拼了命的遮黑眼圈。
“我搭档说要我亥时再出门，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呢！
话说你认识人家吗，你就觉得离了你人家开不了工啊？”
一根指头入腹，张方又就着一口小锅挑拣里面血肉。
“难道你不认识你这回的搭档？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刚放出来不久，估计也不认识几个人…等等，你在吃什么！”
青年闻声看去，见对方抱着自己平日烧水的小锅，里头尽是血水浸泡的尸块，甚至有的己经是白骨森森。
“张灵武！
我说没说过不要拿我的锅煮你拣来的人肉！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毛病！”
孙秀目睹他这么作贱自己的玩意儿，刚点上的口脂一走笔就画出界了，弄得他血压蹭蹭往上高。
“怎么能是拣的呢！
我特意跑慎刑司要来的！
我看着砍的！
现砍现杀！”
张方见状赶忙驳回，又看见那位嘴上那出界的红道子，忍不住笑出声，这才让那青年缓过神来，赶忙回身整妆去了。
“哎我说，你打粉就算了，口脂都点上，你是复僻武帝那会儿的风潮吗…”男人看着他那副认真劲儿，也不理解这大男人出个门上全妆那架势。
“平常跟我出门也没见你这么捣鼓啊。”
张方立于一旁喃喃自语。
“去去去，上边儿去，跟人家出门能一样吗！
哎，你看下，现在是不是好点儿了？”
孙秀那张脸终于离开了镜子，男人抬眸看去，嚯——这还是他平常脸白的能吓死个人的搭档嘛！
肤色白皙中透着微粉，琥珀色的瞳眸水亮有神，唇色涂丹，雪白的发丝垂披在肩上，一身蕈紫晋制汉服，腰间那串银制的符牌一步一响，跟平日那副要死不死的鬼样子比，倒是添了不少还活着时的气色。
“嚯，有人样儿了啊，跟活着时没什么差别嘛，说来，你认识人家吗？
我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张方倚着木柜站立，手中用布擦拭着他惯用的那把环首刀，殷红色的眸子里透露着不安的氛围。
“真是的，自己看表！”
青年不耐烦地扔给他一卷宣纸，男人顺势打开在一排排墨色大字中找自己的位置，目光扫过一行又一行，先是找到了孙秀的，搭档是一个叫司马伦的男人，最终定格在了倒数第三的位置，那规规矩矩的楷书字体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人的名字————司马颙…！
“这…不应该吧…说不准是重名的…”尽管连张方自己都不能信服，姓司马的多的是，可这个“颙”本身就是个生僻字，用的人自然也就多不到哪儿去，他试探性地开囗询问：“我说，这个司马伦，不会就是你生前侍候的那个赵王殿下吧？”
“不然是谁？
上头为了行事方便，把同一时期或同一时代的人安排在一起，如果是有旧情的那更好”孙秀转过身看向对方那副气的颤抖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有趣。
“所以…这个司马颙…真的是？”
男人再次打开卷轴确认，他甚至一度萌生了向上头上报申请调员，亦或者是首接一刀解决了他，但在看到判官那枚落上去的朱砂大印后只有深感绝望。
“我想，他就是你生前效忠的那位河间王，我记得之前三王伐赵的时候，他派你镇守洛阳来着，对吧？”
青年回想起某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呵呵，三王伐赵，如果他不是那个也被讨伐的对象的话，他兴许会好好欣赏这出大戏。
“哈…对对对——我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振武将军，但是与他共事过，并不代代表我现在就想要见到他…！”
张方将环首刀擦的发亮，瞥一眼时间，便开始整装，他没兴致再穿那身墨色纱衣作打底，转而搜罗出一件黑色曲领襦，外罩一件白领黑外套，下身倒还是先前孙秀借钱给他买的那条血色花纹下袍，他看着打算给自己整个人都包在无人注意的黑色里。
“你这是怎么了，平常不都挺张扬的嘛，不是吧，你连披风都不披了！”
那人动作倒是利索，拆下披风的璎珞珠饰就往床上扔，手法那叫一个放的开，不过想来也是，有的人气到头上确实是会扔两件东西的，就是可惜那些华美的珠饰了。
“我现在只想赶紧跑完这一趟，然后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这次行动他最好是一眼也不要注意到我…！”
张方那双殷红色的瞳眸阴暗的可怕，倒是让他想起来，张方刚出来时，身上也散发着这一股渗人的黑气。
“说实话，我有点儿不太理解，你们生前关系不好吗？”
“你这种君臣相得的，怕是赵王也没那般对过你吧，毕竟你是他从琅琊王时期就跟着他干的。”
男人投身进一堆兵刃里，试图找到个最有威慑力的来避免今晚对他而言堪称骚扰的行动。
“可你不是也是从河间王早期开始就跟着他的吗？”
“哈…跟他跟的早，不代表最后下场也会好——你好歹也是个文化人，这种事情用不着我一个武将跟你说吧？
你要不要想一想我的字是怎么来的？”
张方挑眉反问道，语气里满是戏谑。
“灵武…灼灼淮阴，灵武冠世？”
青年在脑中回忆的典籍里搜罗出一句。
“没错，淮阴侯当年那种感觉，我想孙大人这种都当上赵王殿下的嬖人了，应该体会不到吧——”张方落下一句，抄起一柄约莫一人高的陌刀，背在肩上就迈出了孙府的大门。
“我说他上辈子是砍了你吗？
你们这么深仇大恨？”
“你猜猜我上辈子是怎么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