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铜锈味的雾。
陆九鸣趴在废弃义庄的房梁上,看着底下穿长衫的蜡烛眼男人往棺材里码放陶罐。
每个罐口都封着张人皮,泡发的五官在油纸下狰狞浮动。
阿箬蜷在对面横梁,银项圈上的蝎尾针正对着男人后颈的肉瘤人脸。
"第七个时辰到了。
"蜡烛眼突然咧嘴笑,左眼窝的蜡烛"噗"地燃起绿火。
他掀开最中间的棺材,抱出个裹着胎衣的青铜鼎。
鼎身刻满妊娠纹似的符咒,鼎口伸出几十条脐带般的铁链,末端拴着腐烂的胎盘。
陆九鸣后脑勺的胎记突然刺痛——那些胎盘上的血管纹路,和他脖子上蔓延的尸斑一模一样。
阿箬的银簪子破空扎进蜡烛眼肩头。
男人喉咙里发出老猫般的嚎叫,蜡烛绿火暴涨。
棺材里的陶罐接连炸开,泡在黄酒里的人头骨碌碌滚出来,下颌骨一张一合地念着:"陆九鸣...戊寅年七月十五..."整个义庄的地面开始翻涌。
陆九鸣摔进腐肉堆里时,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是半片青铜门残件,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血。
阿箬拽着他撞破后窗,身后追来的不止是蜡烛眼,还有那些长着肉瘤人脸的陶罐,罐口的人皮像旗帜般猎猎作响。
他们在乱葬岗的百年槐树下找到口枯井。
阿箬割开手腕往井里滴血,水面突然映出诡异的画面:二十年前的陆怀山跪在青铜门前,怀里抱着个啼哭的婴儿。
门缝里伸出条长满倒刺的锁链,正缓缓扎进婴儿后颈的胎记。
"你就是那个鬼胎。
"阿箬的指甲掐进他胳膊,"当年六个守夜人用亲骨肉献祭,你爹偷走镇魂的骨符..."她突然闷哼一声,背后插着支青铜箭——箭尾拴着的布条写着"捌"。
枯井深处传来铁链拖动声。
陆九鸣抓着井绳往下滑时,摸到绳结上粘着的胎膜。
井壁布满抓痕,越往下越密集,最底层的划痕里嵌着细碎的银镯残片——和他娘照片上戴的一模一样。
井底是座青铜祭坛。
九根刻着镇魂咒的石柱围成圈,中央摆着口水晶棺。
棺中女子肚皮高高隆起,脐带连着一块青铜骨符。
陆九鸣浑身血液凝固——那分明是他娘年轻时的脸,可腹部皮肤下分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顶出张婴儿的面孔轮廓。
祭坛突然震动。
阿箬撞开他,苗刀砍断袭来的锁链。
水晶棺盖缓缓滑开,尸体的手突然抓住陆九鸣手腕。
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在颅骨内炸响:"快走!
门要开了!
"尸体的肚皮"噗嗤"裂开,钻出个浑身青鳞的鬼婴,嘴里叼着块带血的骨符。
鬼婴额头的凹痕泛着青铜光。
陆九鸣怀里的虎符疯狂震颤,裂纹中伸出肉须缠住鬼婴。
两者相触的瞬间,祭坛地面浮现血色星图,六具无头尸从阴影里爬出来,每具都捧着自己腐烂的头颅——头颅眉心刻着数字"壹"到"陆"。
阿箬的银项圈突然炸开。
蝎子毒液喷在星图上,烧出焦黑的"玖"字。
鬼婴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井壁开始坍塌。
陆九鸣被气浪掀飞时,看见母亲尸体的肚皮里还连着半截青铜锁链,链子另一端没入黑暗深处。
他们坠进地下暗河。
湍急的水流中漂着无数纸扎小人,每个纸人胸口都钉着青铜钉。
阿箬拽着他爬上岩洞,洞壁渗出的黑血在钟乳石上凝成"拾"字。
虎符突然脱离掌控,飞向洞穴深处。
追着荧光跑到尽头时,陆九鸣差点撞上青铜巨门。
门上的妊娠纹裂痕与他的尸斑完全吻合,门缝里卡着半具风干的尸体——是那个送虎符的黑衣人!
尸体手中攥着本焦黑的账册,最新一页写着:"戊寅年九月初九,收陆九鸣阳寿二十载,抵其父债。
"阿箬突然用苗刀抵住他咽喉。
"当年你爹用你换走阴墟的秘密,"她扯开衣襟,心口的青铜门纹正在渗血,"现在该还债了。
"门内传出锁链崩断声,陆九鸣后颈胎记爆开剧痛,尸斑瞬间爬满半边脸。
暗河突然倒灌进洞穴。
青铜门裂开道缝隙,伸出的锁链缠住陆九鸣脚踝。
阿箬的刀锋擦着他耳朵钉入门缝,斩断的锁链喷出黑血。
在洪水淹没一切的瞬间,陆九鸣瞥见门内的景象——无数个自己正跪在血池里,往青铜鼎中放入刻着数字的骨符。
醒来时躺在苗寨竹楼里。
火塘上炖着药罐,沸腾的水汽里浮出人脸。
阿箬正在往他心口扎银针,每根针尾都坠着青铜铃铛:"你还有七个时辰。
集齐六块骨符,就能重写生死簿。
"窗外的晒谷场突然喧闹起来。
十几个苗人围着口黑漆棺材跳傩戏,面具是三头六臂的神像。
棺材缝里渗出黑水,在地上汇成个"拾壹"。
陆九鸣摸到枕下的虎符,裂纹里多了只血红的眼睛。
晒谷场的棺材盖突然炸飞。
陆怀山的尸体首挺挺坐起来,右手攥着块青铜骨符,左手抱着个襁褓。
腐尸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襁褓中伸出只青鳞小手,指尖捏着片带血的婚帖——新郎姓名处赫然写着陆九鸣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