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鹤是被鱼腥味熏醒的。
他睁开眼时,头顶悬着三条风干的咸鱼,鱼尾扫过他鼻尖。
身下草席浸着冰凉的露水,远处传来浪涛拍岸的声响…这分明是渔家船舱,可昨夜分明逃进了密道。
“小郎君再装睡,这碗砒霜可要灌进去了。”
瓷碗磕在木桌上的脆响惊得他眼皮一跳。
江见雪翘腿坐在腌鱼桶上,葱绿裙摆沾着暗红血渍,指尖银针正挑破他袖口黏连的伤口。
沈栖鹤猛地翻身,后脑勺撞上船板:“姐姐这是要劫色还是劫命?”
”劫财。”
江见雪晃了晃从他怀里摸出的玉匣,“沈家幺子夜闯鬼市,总不会是为买糖人。”
她忽然倾身逼近,发间玉簪花擦过他耳垂,“你吞下去的半块血玉,现在该化在丹田了吧?”
沈栖鹤屈膝欲踹,却发现双腿缠满金线。
江见雪捻着线头轻笑:“药王谷的缠魂丝,越挣扎勒得越紧。
你可要想好了。”
她突然扯动金线,沈栖鹤痛得闷哼出声,“说说吧,厉寒灯为什么追着你要禁地图?”
“这话该我问。”
沈栖鹤扯出个笑,“药王谷圣女三年前叛出师门,如今跟幽冥谷的叛徒抢生意?”
银针倏地抵住他喉结。
江见雪眼底笑意结冰:“你知道的倒不少。”
她腕间金铃突然急响,舱外传来重物落水声。
沈栖鹤趁机咬破舌尖,血沫喷在缠魂丝上,金线竟滋滋断裂。
“沈家破煞血!”
江见雪疾退三步,“你果然...”话被破窗而入的黑影打断。
厉寒灯黑袍浸透海水,刀尖还挂着条挣扎的活鱼,灶王面具歪斜地露出半只阴鸷的眼睛。
沈栖鹤抄起咸鱼掷过去:“你改行打渔了?”
“闭嘴。”
厉寒灯挥刀斩断追来的渔网,反手将个湿漉漉的药童扔在舱板上,“问她。”
药童脖颈爬满紫纹,正是天乾阁探子。
江见雪银针疾刺其风池穴,药童突然睁眼,瞳孔扩散成混浊的灰白色:“子时...烧山...三百零七...”“又是傀儡蛊!”
江见雪碾碎药童耳后钻出的金蝉,“天乾阁这些年越发下作了。”
她突然揪住厉寒灯衣领,“你们幽冥谷养的蛊虫,如今倒帮仇人做事?”
厉寒灯挥开她的手:“三年前药王谷偷运噬心虫的账还没算。”
“两位要打情骂俏不如先靠岸?”
沈栖鹤扒着窗缝喊,“后头追兵划船比鱼鹰还快!”
江见雪甩出药粉融了追船的缆绳,转身揪住沈栖鹤耳朵:“小***,你爹二十年前从药王谷偷走的东西,该还了。”
海浪突然剧烈颠簸,沈栖鹤撞进厉寒灯怀里。
对方心口烫得像块火炭,他慌忙要退,却被铁钳似的手扣住后颈:“你吃了血玉?”
“你俩能不能先管管船!”
沈栖鹤指着破洞进水的舱底,”要沉了!”
三人湿漉漉地趴在海滩上时,夕阳正把礁石染成血色。
江见雪拧着裙摆上的水:“沈怀山当年偷走药王谷镇派之宝,害我师父走火入魔。
如今你既继承血玉,就该...”“就该个屁!”
沈栖鹤吐出嘴里的海草,“我爹要是能偷药王谷的宝贝,沈家还能被灭门?”
厉寒灯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疤痕狰狞如蜈蚣:“这道噬心蛊的伤,是你爹用药王谷金针烙的。”
他拽过江见雪的手按在伤疤上,“你验验?”
江见雪指尖发颤:“九转还魂针的灼痕...”她猛地转头瞪沈栖鹤,“你爹怎么会有药王谷失传的秘技?”
沈栖鹤抓起把沙子扬过去:“我还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跟死人过不去!”
“因为沈怀山根本没死。”
厉寒灯语出惊人。
他甩出半枚玉珏,血纹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这是从幽冥谷禁地带出来的,上面沾着你爹的血。”
沈栖鹤握玉的手突然刺痛,耳边响起母亲临终的呓语:“...去雾山...找你...”他踉跄着扶住礁石,丹田处突然腾起灼热,吞下的血玉竟在体内发出共鸣。
江见雪突然捏诀封住他经脉:“血玉在修复你的金丹!
别运功!”
“修复个鬼!”
沈栖鹤痛得蜷缩在地,“我十岁那年金丹就...”厉寒灯突然将他按在沙滩上,掌心贴住丹田:“你金丹不是碎了,是被封印。”
他眼底泛起血色,“沈怀山用禁术把半颗金丹封在血玉里,另半颗...”话音戛然而止,三支淬毒箭矢钉在他们脚边。
追兵到了。
紫袍修士呈扇形围拢时,江见雪正往沈栖鹤嘴里塞药丸:“咽下去!
这是解你体内噬心蛊的!”
“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
沈栖鹤掐着脖子干呕。
厉寒灯挥刀劈落箭雨:“从你吞血玉开始。”
陈长老的蟠龙杖破风而来:“把沈家小子交出来!”
江见雪甩出毒雾,拽着沈栖鹤往礁石洞退:“二十年前各派围剿雾山,你爹用禁术抽走三百修士金丹炼药。
如今血玉重现,那些变成活死人的修士家属,正悬赏黄金万两取你人头。”
沈栖鹤撞在洞壁上:“胡扯!
我爹连鸡都不敢杀!”
“那他怎么解释这个!”
厉寒灯扯开他衣襟,丹田处浮现血色鹤纹,"这是噬心蛊成熟期的印记,唯有至亲之血能种下。
"洞外突然传来嘶吼,那些中蛊的修士开始无差别攻击。
江见雪银针翻飞:“噬心蛊发作会啃食宿主神智,最后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就像你爹当年那样。”
沈栖鹤握紧折扇:“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
厉寒灯掀开面具,疤痕如蛛网爬满半张脸,“十一岁那年,你爹为取金丹炼药,把我吊在雾山祭坛放血七日。”
他扯开黑袍,心口皮肤竟布满细密针孔,“这些是药王谷用来试药的金针痕,江见雪最清楚。”
江见雪突然甩出药瓶砸向洞外:“别听他瞎说!
当年试药的是...”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
沈栖鹤在气浪中抓住厉寒灯的手腕,触到皮肤下蠕动的蛊虫:“你也中了噬心蛊?”
“拜你爹所赐。”
厉寒灯甩开他冲向战团,“现在滚还来得及。”
沈栖鹤看着厮杀的两人,忽然笑出声:“一个个说得大义凛然...”他折扇扫落扑来的蛊人,“真当小爷是面团捏的?”
鹤唳声划破夜空时,他丹田处的血玉终于完全融合。
折扇爆出青光劈开礁石,月光照亮洞壁斑驳的刻字…正是沈怀山的笔迹:吾儿亲启:若见此信,速毁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