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的风裹着亡魂的碎语，在岩壁间凿出连绵的哭腔。
我蜷缩在巴风特用绒尾圈出的结界里，指腹摩挲着那枚翡冷翠银币——老卡戎惊恐的面容与七百年前的记忆残片正在血痂下蠕动。
“维吉尔大人……”摆渡人溃烂的嘴唇开合时，有蛆虫从齿缝跌落。
那些随木筏沉入冥河的骸骨仍在吟诵《神曲》开篇，此刻想来，他们惨白的指骨分明在模仿佛罗伦萨诗人握羽毛笔的姿态。
巴风特的尾巴突然绷首。
“您的血在沸腾。”
她将耳廓贴在我心口，犄角上的裂痕渗出金屑，“有东西要破茧了。”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墨蓝色血管在皮肤下扭结成意大利文的诗行，冰面倒映出陌生的面孔：深目鹰鼻，左眉骨有道陈年箭疤。
我听见鹅毛笔尖刮擦羊皮纸的沙响，闻到修道院地窖霉变的葡萄酒香——“地狱的结构需要调整。”
披暗红斗篷的男人把银币按在船夫掌心，指节处的墨渍晕染成鸢尾花纹。
“第三狱的冰雨太慈悲，该让暴食者吞食自己的再生内脏。”
卡戎独眼闪过一丝恐惧：“您越来越像他……像所罗门。”
男人轻笑，腕间银链串着七十二颗黑曜石，每颗都封印着魔神的嘶吼。
幻象被利爪撕碎。
现实中的巴风特正啃咬我手腕暴凸的血管，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墨蓝血液溅在她的缎带残片上，刺绣的但丁纹章突然活过来，狮鹫的利爪刺破锦缎，在我掌心留下带血的词句：“第七狱的竖琴缺了第十三根弦。”
“这是您前世用羽蛇神经做的琴弦。”
巴风特舔舐着唇边蓝血，尾尖指向冰层深处的竖琴，“弹响它，就能打开……”莉莉丝的声音突然从银币中渗出：“打开真实的地狱——你笔下那个规整的漏斗太幼稚了，但丁。”
银币上的鸢尾花绽放出血肉，花蕊里挤出半颗腐烂的诗人头颅，正是幻象中男人的面容。
头颅咧开蛀空的牙床：“你以为九层地狱就能装尽人间恶孽？
看看现在的***风暴——拜你所赐，那些交合的躯体永生永世孕育着罪孽之子！”
记忆如溃堤洪流。
我看见自己（不，是但丁）跪在第七狱的熔岩祭坛前，将羽蛇神经制成的琴弦浸入巴风特颈间的血泊。
幼年的她颤抖着递来鎏金笔：“非要这么做吗？
竖琴会吞噬您的……”“这是唯一能镇压所罗门残魂的囚笼。”
我（但丁）在琴柱刻下最后的拉丁文，“当十三弦齐鸣时，地狱将归于永恒静默。”
鹅毛笔尖突然刺穿食指，血珠滴在巴风特额间，凝成与她如今一模一样的琥珀瞳仁。
“您当年封印了谁的记忆？”
眼前的巴风特捧起我溃烂流血的双手，她的绒尾正被银币里渗出的黑雾侵蚀。
我这才发现冰层下的竖琴只有十二根弦。
断裂的第十三弦位置，赫然钉着一具缠绕锁链的骸骨——每根骨头都刻满希伯来咒文，那是所罗门王的冠冕。
莉莉丝的笑声震碎冰棱：“多感人的师徒重逢啊，可惜你的小山羊忘了说……“银币里的头颅突然爆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泛黄手稿，首页用蓝血写着：《地狱篇·第十三歌》当诗人拨响禁忌之弦，王冠将从尸骸中苏醒，七十二枚黑卵吞噬星辰，而摆渡人终将索取代价——以鸢尾花的根茎，以诗人的舌，以你不敢承认的爱。
巴风特突然夺走银币吞入腹中，她的犄角开始疯长，缎带残片在风暴中重组成锁链。
“快走！
去贪婪狱的黄金山脉！”
她将我推向岩缝，自己转身迎向从琴身爬出的所罗门骸骨，“找那枚嵌在国王心脏的银币——那是您前世抵押给卡戎的东西！”
冰面在身后塌陷成漩涡。
坠落时，我听见两种哭声交织：一是巴风特被骸骨刺穿绒尾的惨叫，二是七百年前自己封印记忆时，幼年魔神隔着血咒的呢喃：“您说疼痛结成的果核……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