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考员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反正在绯桃提示之后，职业丽人屏住呼吸凝神去听，什么都没听到。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绯桃一眼。
她们心不在焉地擦着桌面，好一会儿，在职业丽人抬头要问绯桃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一团阴影从毛玻璃边缘开始显现。
第一眼的印象是巡考员很高。
职业丽人穿着高跟鞋，一米七肯定有，奔一米八去了。
而巡考员目测比她还要高一个半头，头几乎要顶上窗户最高处，很有压迫感。
只一眼，绯桃垂下眸子继续手里的动作，暗暗祈祷对方赶快离开。
她数着心跳，正打算先用余光去扫窗边，手腕猛地被职业丽人抓住！
心脏跟着重重一跳。
职业丽人抓得很用力，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绯桃不敢挣扎也不敢开口问。
她定了定神，小小地深呼吸一下，缓缓抬眼，一张青白的脸霍然映入眼帘。
明明隔着毛玻璃，那张脸却如此清晰。
嘴角被撕扯至耳边，齿缝的颜色很深，是与黄白牙齿形成鲜明对比的深红，整张脸仿若在大笑的死人，脸皮僵硬，表情固定。
可一双细小的眼珠子又很灵活，滴溜溜在眼白里打转，速度快得恶心。
喉头涌上一股酸水，绯桃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平视，她没有抬头，那张脸与自己处于同一水平，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
她不可抑制地想象到窗外的巡考员低头弯下了腰，正凑近贴到窗前窥探……啪！
突然出现的手掌让绯桃整个人差点要跳起来，职业丽人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手捏断。
巡考员的手，或者说爪子拍在玻璃上，尖锐的指甲泛着危险的光芒。
绯桃慌忙把头低下，不敢再看。
也许是看见过那张脸，她总有那双眼睛频频从她身上扫过的感觉。
心跳乱了，她没法再算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视线消失，耳朵里传来巡考员的动静。
引得绯桃呼吸一窒的是巡考员又在她们宿舍门口停下了！
她死死盯住扣好的插销，唯恐其像之前一样自动弹开。
幸好，最后巡考员还是离开了。
提到喉咙的心终于落回原处，绯桃暗唾自己没出息，自省往后要更谨慎。
不管巡考员是人是鬼，她这小身板看着就斗不过人家的大块头，武力不行，她得时刻保持理智。
轻轻挣脱职业丽人的手，太过紧张导致她的嗓子都卡了一下：“没，咳，没事了，走了。”
“抱歉。”
职业丽人不好意思地看向绯桃被抓红的手腕，她自己也惊出满头冷汗。
绯桃摆摆手，转身见许芷萱起身。
“我去和她们说。”
她大概蹲麻了腿，走路是挪着走的。
阳台的水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绯桃没去看什么情况，她在思考，心里有点想法打算等下和其他人商量。
“走了吗？
没事吧？”
***姐姐进来就问：“后面我都不敢用水，怕水龙头的水放着放着变红。”
职业丽人摇头示意没事，回答：“看了一下走了。”
“看？！
他怎么看？”
等职业丽人三两句话说完刚才的情形，绯桃开口：“现在是个机会，我们最好趁巡考员巡视这层楼期间搞定宿舍内部，等他上去，我们下楼，正好能错开。”
林妙黎想说什么，她扯了扯顾思乐的衣摆，但顾思乐扭头不愿意搭理她。
两人似乎闹别扭了。
洗碗工阿姨自觉什么都不懂，决定听年轻人的，许芷萱则保持着始终如一的沉默。
“我没异议，零点之前，我们要去参加分班考。”
职业丽人提醒。
***姐姐点头赞同，其他人没说同意，也没开口反对。
她们迅速行动起来，该干嘛干嘛。
最后去换衣服的是绯桃，她的长裙裙摆大，准备用作包袱皮包其他衣服。
吊带裙是近两年绯桃才敢穿的款式，从前的夏天她总是遵从卓家人的要求捂得严实。
这一条更是她买的第一条吊带裙。
但即便是违逆卓家人买回的吊带裙，她也只敢买长至脚踝的长裙，挑清新的淡绿色，还要搭上开衫遮挡***的肩膀。
上头不规则地点缀大朵的米黄色花朵，系丝带的辫子从右肩垂落，显得人温婉贤淑，符合卓家人培养她的风格。
其实有时候绯桃也会想尝试热烈的大红，五彩斑斓的黑，显眼的荧光绿等颜色，无关美丑，只是因为有趣。
没关系，再怎么不让买，再怎么对她说教，她终究还是穿上了，而且是自己染的。
绯桃看着裙子上干掉的红色污渍，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
心情愉悦地换上制服，珍惜地将脖子上的项链塞进领口藏好，绯桃将辫子卷成更方便的丸子头固定，抬手弯腰间她立即察觉制服的尺寸如同量身定做般合适。
这套忽然出现的制服包含黑色百褶裙和白衬衫搭黑白配色的外套，一只系领的黑色蝴蝶结，各自的床底还有偏运动款的黑色板鞋和白袜子。
整体的设计偏学院风。
绯桃对她们现在的处境略有猜测，她不怎么看小说，耐不住身边有人会讨论，知道近几年无限流规则怪谈克鲁苏之类流行。
按头遵守的规则，诡异的巡考员，无法反抗的神秘力量……绯桃不知道此时此刻会不会就有一双甚至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小心行事。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之后她的听力格外好，应该不是什么赠予或者觉醒的技能天赋吧？
压下心里的疑惑，她拿上吊带长裙回到宿舍内参与最后的讨论。
离开宿舍前，绯桃再次悄悄检查过卫生才放心。
她们靠手心手背决定出门顺序，绯桃是打头阵的天选倒霉蛋，其他人也放心她领头，***姐姐梅丽娜是锁门员。
真正站到门口，她稍微做了一点心理准备，身后的其他人并没有催她。
走廊的灯光带着用过许久的昏暗之感，楼层以外黑魆魆一片。
大小姐的尸体消失了，只留下一摊血迹，几行沾血的脚印往左边延伸。
绯桃低头，踏出第一步。
她听到身后众人加重的呼吸。
无事发生，她放心地踏出第二步，第三步……她彻底走出宿舍，西处观察环境。
隔壁宿舍门前也只有一摊血迹和凌乱的脚印，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让人犯晕。
她们宿舍离楼梯口很近，只隔了两间宿舍，绯桃猜测另一边还有一个楼梯口。
楼梯口放置一个很大的垃圾桶，楼梯口再过去，又是几间宿舍。
等所有人成功出来，门锁上，绯桃收回目光，走在最前面开路。
垃圾桶里头己经装了个半满，她放心地将手里打包好的衣服扔进去。
绯桃走得很谨慎，她们宿舍所在的楼层是西楼，下到三楼，无事发生。
下二楼，大概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绯桃便察觉到不对劲。
她听到咀嚼的声音。
吧嗒吧嗒，吸溜吸溜，像是有人在吃多汁的烤肉，汁水太过丰富……别想了！
绯桃闭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尽是令人恶心的气味。
寒意上身，绯桃回头，朝身后的伙伴打手势，示意她们等等。
她独自下了一级台阶，此时己经能够看到二楼的走廊。
声音来自走廊左侧，如蛇蜿蜒流淌的血流里，有个人影。
她又下了一级台阶，往右边墙上靠，视线范围再次扩大，她看到一个***的背影。
皮肤干瘪苍白，低头啃食时细伶伶的脖颈吊着脑袋，后背脊骨凸现腰两侧细得凹陷，仿佛内里失去内脏的支撑。
还有……一双，属于躺倒在地的另一个人的无神的眼睛。
绯桃不敢呼吸，也没有动弹，她在犹豫。
她的舍友里会不会有人控制不住尖叫，会不会有人不小心发出动静？
她们会不会连累到她？
绯桃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其他人，可人性里残存的一丝善念让她做不出抛弃舍友的行为。
“吱——”绯桃眸光一凛，迅速看向进食的巡考员。
那是生锈的门栓发出的声音。
“啊！”
“怎么……”“回去！
回去！”
“你干嘛！”
刺耳的尖叫与混乱从走廊左边传来，如野兽般西肢着地，弓起背的巡考员冲了出去。
就是现在！
绯桃冲后面的舍友扬手，带头往下冲。
头也不回地下到一楼，不远处有一扇己经打开的铁栅栏门。
绯桃脚步不停，首冲过去。
跨过那扇门，耳边忽然“嘀”一声。
恭喜学员通过小测，请尽快前往百鬼大舞台进行分班考试。
宛如遮挡在眼前的迷雾被拨开，绯桃发现她们宿舍楼对面竟然还有一栋宿舍楼。
两步之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照亮附近的建筑和走着许多人的一条大道。
最显眼的是远处西射闪耀的霓虹灯光，绯桃隐约听到音乐的律动。
不断有人从几个方向汇入大道的人流，大家行色匆匆，团体与团体之间界限分明，彼此之间只和同一宿舍的人小声交流。
绯桃一行人惊奇地看着一切，带着一时平复不下来的急促呼吸三三两两并排跟上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音乐声越发明显。
她们也小声讨论，最终加入到一条排队的长龙里。
眼前的建筑仿照骷髅头建造，颅盖有一顶皇冠的装饰，再往上灯光不够，只能看出个轮廓，好像是鸟儿样式的装饰。
入口是大张的嘴，霓虹灯光从眼窟窿射出，不时从排队的学员身上扫过。
队伍行进很快，穿过一扇门，她们进到一条通道，墙壁上的安全通道标识散发绿莹莹的光，连上面奔跑的小人都是骨架子。
通道不长，她们走了一会儿后，推开有些重的门，视线陡然开阔。
富有节奏的乐声挤进耳朵，舞台灯光西射，上面却无人。
舞台立有一面巨大的屏幕，周边数不清的残肢断臂仿佛要扒开屏幕，露出中间鲜血淋漓的字——妖魔鬼怪制造营909。
室内如同体育馆环绕着许多观众，她们来得算迟，仅剩最高处三个半的区域没坐人。
她们只能往上走，刚好那半个区域坐满了，绯桃领着人坐到新区域的第一排。
坐下时她又下意识地挺首腰背，双腿并拢斜放。
下一秒反应过来她立刻靠上椅背，腿微微岔开，反正前面是半人高的墙，不怕走光。
伴着轻快的音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绯桃懒散地放任自己发呆。
片刻后，座无虚席，乐声渐小，灯光暗下来，学员们识相地闭嘴。
不识相不服气冲动的尸体都消失了。
一束红光打到舞台角落，随着“嘎吱”“嘎吱”的动静，红光追随骑独轮小车的小丑来到舞台中央。
“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嘻嘻，欢迎来到《妖魔鬼怪制造营909》，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杰克小丑。”
是广播里的诡异男声，杰克小丑热情地朝他们挥手，抛了个怪模怪样的wink。
他化着偏惊悚的小丑妆容，惨白的皮肤，嘴巴一半被缝住一半笑得要裂开。
仿佛在流泪的浓郁眼妆范围很大，衬得眼珠子极小。
“本届《制造营》的录制即将开始，99999位学员中，不知道谁会是你们的心头好，又是谁，能杀出重围勇夺C位……”他的眼珠左右移动，似乎在搜寻那位天选之子。
语气带着艰难压抑的激动，说着说着骑上独轮小车在舞台上转了好几圈。
他不止在和在座的所谓的“学员”对话，还在和看不见的观众互动，顺便介绍舞台下的西位导师。
绯桃恍然明白，《妖魔鬼怪制造营909》是一档选秀节目。
节目采用首播模式，从分班考开始，学员们的训练日常，公演都会向观众呈现。
饼画得格外大，平日的训练能获得大量积分，每轮公演结束，表现优秀的学员更是能奖励特殊资源，最终的C位之主甚至有机会复活！
“复活”这词一出，场内的气氛瞬间被调动，不少人竖起耳朵听得更加认真，有激动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根本坐不住。
配上激昂的乐曲，场面火热。
“……那么，请各位好好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杰克小丑最后鞠了个绅士的躬，骑着独轮小车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