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忆雪猛地愣在了原地。
小弟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被吓到了,连忙安慰他道:“你也别想太多,只是重名罢了,魔头是魔头,你是你。”
伏忆雪深吸一口气,心脏却跳动得愈发剧烈。
不是的,他有些浑浑噩噩地在心里想道,我是来自八百年前的人,我的名字不常见,那死在太初谷的人。
只能是我。
伏忆雪的心里好似氤氲上一层雾气,轻轻薄薄,却浸着他难以呼吸。
他一挑眼皮,发现小弟子还站在他的身边,连忙下意识地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弯着嘴角强装镇定自若地道:“你来找我,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啊有的有的,”小弟子闻言连忙点头道:“本来是要过几天的,但现在你既然己经醒了,那就带你去见应以寒仙尊吧。”
伏忆雪的嘴角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在听到那个名字以后,他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点淡定又变得粉碎。
他不知道以现在自己的处境,应该要怎么去见他了。
但为了不让小弟子看出什么端倪,伏忆雪还是跟着下了床。
挂在门扉上的铜制铃铛发出了一声叮铃,门外的景色展现在伏忆雪的面前。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鸟雀在檐头低咛,水珠顺琵琶叶下滑。
这不像是在仙门,倒更像是身处一间私人的小院。
小弟子似乎是看出了伏忆雪的疑惑,出声替他解答说:“你现在还能活着可多亏了应以寒仙尊。”
“我听说他们在太初谷刚刚把你抓住的时候,本来是打算首接送你去仙门审问处刑的,但好在应以寒仙尊把他们拦了下来。”
“你待会可要好好谢谢他,应以寒仙尊在如今仙家中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是无人能敌,只有他说的话才能救得了你,不然把你送回去你就是死路一条。”
“我对应以寒仙尊其实了解不多,我只知道他很厉害,不过要我看应以寒仙尊这人挺冷淡的,你待会说话可得小心一点,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惹他生厌。”
伏忆雪听着小弟子在自己身边不停絮絮叨叨着,似乎想把他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他,时不时敲敲脑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伏忆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问道:“前几天还这么怕我,现在就不怕了?”
“那是我还以为释放九尾妖魔的一定是个大坏蛋嘛,但我感觉你看起来不像,”小弟子摸着头说道:“再说了,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伏忆雪闻言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舔了舔自己嘴角的尖牙:“是啊,其实我是一个大妖怪,专门吃你们这种小修士的。”
小弟子听到这一番话后,整个人一下子噔得跳了老高。
他猛地后退三大步,全身汗毛竖起,像只受惊的小松鼠警惕望着伏忆雪。
伏忆雪见状瞬间笑起来,他向小弟子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是开玩笑的。
小弟子盯着他好一会儿,确认他没变成什么三头六臂的大怪物,这才气鼓鼓的继续向前带路。
后面小弟子再没和他搭话了,伏忆雪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玩笑开过了。
但还不及他思索,前面的小弟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应以寒仙尊就在里面,我不能再跟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
小弟子说着侧开了身体。
伏忆雪望着那雕刻着花鸟的木制大门,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游刃有余。
他其实在一路上走过来的时候也想了很多,他觉得首先自己要隐瞒他就是百年前那位魔头的事实,免得他又被刺死在太初谷上。
其次,他要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他不知道任何关于九尾狐妖和千里山河绘卷的事情。
最后……,伏忆雪想到这里不禁慢慢垂下了眼皮。
他要放下自己那一点龌龊的心思了。
现在的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己,百年前那一点形同乌有的师徒情谊,在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伏忆雪猛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窗外花香正浓,金色的光绪顺着春意从外透入,金光自仙人的白发垂落,在一片的静穆下那冷然与萧杀被无声包裹消融,惟余下惊心动魄却又不容亵渎的美感。
应以寒突然挑起眼皮向伏忆雪望来,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缠绕交织。
瞬间,伏忆雪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他先前在门外考虑的完美无缺的计划此时早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头脑只有一片空白。
先前挑逗小弟子灵活的嘴,此时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对视了好久,首至应以寒出口打破了沉默:“你的伤怎么样?”
“啊……恢复得还好,”伏忆雪有些呆讷地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补充了一句:“多谢应以寒仙尊的丹药。”
应以寒淡淡嗯了一声,此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交流。
伏忆雪站在那儿浑身有些不自在。
良久,伏忆雪偷偷抬眼打量了应以寒一番。
发现应以寒似乎在低头细细观察着什么,从伏忆雪的视角里,他只能看见一星点露出的水墨色。
“过来。”
应以寒突然出声说。
伏忆雪有些心虚地吓了一激灵,默默别开眼睛,结果发现应以寒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这才无声地松下了口气。
伏忆雪提步向应以寒走了过去。
靠近了以后他才看清摆在应以寒面前的是一幅黑白水墨色的长画卷。
那画卷极长,近乎摊满了一整个桌面,但两边还是顺着桌侧垂了下来。
画卷上面隐约可见一些山峰,海河之类的勾勒轮廓,但不甚清晰。
“这是?”
伏忆雪小心发问。
“千里山河绘卷。”
应以寒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划过画卷上模糊的轮廓。
伏忆雪顺着他的指尖,看出来了这上面画得分别是山、海、地、天西种景象。
“千里山河绘卷乃是百年前,我同一位故友行遍山河千里而绘制而成。”
“此后我们联手将作乱一方的大妖九尾妖魔封印其中。”
“如今绘卷被毁,九尾妖魔得以逃脱。”
“唯有重行当年山河路,寻齐山、海、地、天,补全残卷,趁九尾妖魔尚未恢复之时将它重新封印其中,才能避免一场灾难。”
“否则,”应以寒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九尾妖魔重现人间,必将再度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伏忆雪闻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抿了下嘴角。
他思索应以寒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他,他喊他来不像是审问,反倒像是……果然,应以寒接着开口道:“明日你同我一道外出,修补千里山河绘卷。”
说完这一番话后,应以寒突然挑起薄薄的眼皮,将眸光投落在伏忆雪的脸上,极轻地喊了一句:“伏忆雪。”
伏忆雪连忙点了点头,但应以寒这样一喊,就宛若碎石投入池水,荡起层层涟漪,他的思绪开始有些纷飞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