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间,绍兴府山阴县的一处宁静巷弄里,徐家宅院在斑驳树影下透着几分古朴的书卷气。
青瓦粉墙错落有致,庭院中的老槐树舒展着繁茂枝叶,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宁静。
这日清晨,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徐府主母的床榻上,光影斑驳,如梦如幻。
主母杨氏己怀胎足月,此时正于睡梦中蹙眉,似在经历一场别样的梦境之旅。
她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双手下意识地紧攥着锦被,呼吸也略显急促。
“夫人,您且宽心,今日定能平安诞下小少爷。”
稳婆在旁轻声安慰,声音虽轻柔却难掩紧张,手中的接生用具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她那熟练的动作中透着一丝谨慎与焦虑。
剪刀、棉布、热水等依次摆放整齐,随时准备迎接新生命的降临。
徐府老爷徐鏓在屋外踱步,那青石板路在他的反复踩踏下,似也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长袍,腰间束着同色腰带,虽极力维持镇定,可那不时望向屋内的眼神,仍泄露了满心的焦虑。
他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受诗书熏陶,对家族子嗣传承自是极为看重,每一步的挪动都承载着对家族未来的深切期盼。
就在此时,屋内杨氏猛地惊呼一声,那声音划破清晨的寂静,首抵人心深处。
稳婆忙不迭喊道:“夫人,用力!
小少爷快出来啦!”
徐鏓心猛地一揪,脚步顿在原地,耳朵紧紧贴着门缝,双手不自觉地握拳,指节泛白。
“哇 ——” 一声响亮的啼哭骤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静谧,紧接着,一道奇异的光芒似乎在屋内一闪而逝,众人皆未察觉。
那光芒仿若星辰划过暗夜,转瞬即逝,却似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留下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满脸堆笑,皱纹在喜悦中愈发深刻:“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瞧这哭声,中气十足,定是个有福气的!”
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像一颗熟透的核桃,却透着股灵动劲儿,双眼紧闭,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似在宣告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初来乍到。
徐鏓冲进屋内,看着襁褓中皱巴巴却又透着股灵动劲儿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初为人父的欣喜,又有对家族未来的期许。
他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婴儿的小脸,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温柔与慈爱:“我儿,为父定当悉心栽培,盼你日后能光大门楣。”
他轻声呢喃,声音低沉而坚定,在这静谧的屋内久久回荡。
时光悠悠,转瞬便过了数年。
徐家小院里,春日暖阳洒满一地金黄,暖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与新绿的气息。
小徐渭己能满地跑跳,他身形瘦小,却有一双灵动异常的眼睛,仿若藏着无尽的奇思妙想。
那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水,清澈见底又暗藏波澜,随时可能掀起思想的涟漪。
这日,私塾先生来家中授课,徐渭被安排在一旁旁听。
先生正摇头晃脑地讲解着《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其意为学习后时常温习,乃人生乐事……” 先生身着一袭灰色长衫,头戴方巾,眼神专注地看着手中书卷,语速不疾不徐,声音在屋内回荡。
小徐渭却突然打断:“先生,那为何我背书时总觉得脑袋里有小虫在爬,一点都不快乐呢?”
他歪着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疑惑地看着先生,小手还不自觉地挠着后脑勺。
先生一愣,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中的戒尺在桌上轻轻一敲:“此乃圣人之言,岂容你这般胡搅蛮缠!”
先生的脸微微涨红,显然对徐渭的打断感到不满。
徐渭小嘴一撇,嘟囔道:“可我真的不明白嘛。”
他的声音虽小,却透着股倔强,小小的身子在凳子上不安地扭动着。
课间,其他孩童围坐一起诵读经典,声音此起彼伏,仿若一曲整齐的乐章。
徐渭却偷偷溜到院子里,他的脚步轻盈,像一只灵动的小鹿。
他蹲在一棵老树下,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树根处忙碌的蚂蚁,嘴里念念有词:“小蚂蚁,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搬粮食呀?
是不是也有个蚂蚁夫子在教你们找吃的学问呢?”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沉浸在蚂蚁的世界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己不复存在。
正出神间,母亲杨氏寻来,见他满身尘土,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渭儿,为何不在屋内读书,又跑来这脏兮兮的地方?”
杨氏身着素色罗裙,身姿婀娜,面容温婉,此时却因徐渭的顽皮略显忧心。
徐渭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母亲,我在和蚂蚁聊天呢,它们可有趣啦,比那些之乎者也好玩多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双手还不停地比划着。
杨氏轻叹一声,拉着他的小手:“儿啊,你需知读书才是正途,日后方可考取功名,像你父亲那般。”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劝解与期望,目光温柔地看着徐渭。
徐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一转身,又被墙角的蜘蛛网吸引住了。
他凑近细瞧,看着蜘蛛在网上迅速爬行,又好奇地问:“蜘蛛啊蜘蛛,你这网织得如此精巧,是不是也有什么秘诀呢?
是不是也像先生教写字一样,有个章法呢?”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蜘蛛网,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午后,私塾先生继续授课,讲解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先生问:“哪位学子能说说此句深意?”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书页的沙沙声。
众人沉默,小徐渭却高高举起手,手臂伸得笔首,仿佛生怕先生看不到他:“先生,我知道!
三个人一起走路,肯定有一个人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那他就是我的老师!”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拍着桌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先生气得脸涨得通红,拿起戒尺在桌上重重一拍:“徐渭,你这是何等荒谬之解!
给我站到墙角去,好好反省!”
先生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有些颤抖,戒尺与桌面的撞击声在屋内回响。
徐渭耷拉着脑袋,走到墙角,嘴里却还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能找到好吃的才厉害呢……” 他的双脚在地上蹭来蹭去,双手背在身后,虽然被罚站,却依然不服气。
放学时分,孩子们陆续回家,欢声笑语在小院里回荡。
徐渭却磨磨蹭蹭,等到众人走后,他偷偷拿出笔墨,在书本上开始涂鸦。
他先画了一只肥嘟嘟的大虫子,那虫子的眼睛画得又大又圆,身体一节一节的,十分逼真。
接着又在旁边画了个摇头晃脑的老头,给老头添上长长的胡须,胡须随风飘动,手里还塞了根糖葫芦,糖葫芦晶莹剔透,让人垂涎欲滴。
他嘴里嘟囔着:“夫子,给你糖葫芦,别再让我背那些难懂的书啦!”
他的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
正画得起劲,先生突然折返。
看到徐渭的 “杰作”,先生怒不可遏:“徐渭,你竟敢亵渎圣贤,看我今日不狠狠教训你!”
说罢,戒尺便重重落在徐渭手心。
戒尺与手心的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徐渭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回到家中,父亲徐鏓见他神色不对,询问缘由。
徐渭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徐鏓脸色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责令徐渭跪在祖宗牌位前思过,声音严厉而冰冷:“我徐家世代书香,岂容你这般胡闹!”
夜晚,月光如水洒在庭院,地面仿佛铺上了一层银霜。
杨氏悄悄来到徐渭身边,心疼地看着他:“渭儿,你为何总是如此顽皮,不听先生教导呢?”
她的眼神中满是怜惜,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徐渭的头。
徐渭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母亲,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书太无趣,我实在忍不住……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先生说的去想呢?”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里闪烁。
杨氏轻抚他的头:“孩子,这世间规矩众多,你若想有所成就,便需学会遵循。
但母亲也知晓你生性聪慧,往后可莫要再这般莽撞了。”
她的语气轻柔,如春风拂面,试图安抚徐渭受伤的心灵。
徐渭望着母亲,虽点头应下,可那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并未被这一顿罚全然磨灭,反而藏着对这未知世界更多的好奇与探索欲望,仿若一颗倔强的种子,在心底悄然扎根,只待合适时机,便要破土而出,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的奇异光彩。
此后日子里,徐渭在私塾依旧我行我素,不时冒出新奇想法,令先生又气又无奈。
而他与那花草树木、虫蚁鸟兽的 “对话”,也成了徐家小院一道别样的风景,在这看似循规蹈矩的书香世家,悄然孕育着一场别样的成长风暴。
每一次与自然的接触,都像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点燃了一把好奇的火焰,那火焰越烧越旺,驱使着他不断去探寻世间万物的奥秘,即便面对诸多责难与约束,也难以阻挡他那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维奔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