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从走廊尽头漫进来，吞噬了最后一盏廊灯。
月光透过窗户斜切在镜面上，把她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喉头凝成酸苦的硬块。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沾满酒精的纤维摩擦玻璃发出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耳边撕扯纱布。
后颈忽然掠过一阵凉意，镜中倒影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可她明明屏住了呼吸。
林恩死死攥住湿巾包装袋，铝箔纸在她掌心皱缩成扭曲的十字。
这是今晚第四次返回空教室，指甲缝里还嵌着上次抠掉的墙灰。
母亲遗传的强迫症在高考前三个月彻底爆发，她总能看到课桌缝隙渗出暗红色液体。
"叮——"金属落地的清响惊得她踉跄后退。
美术刀躺在镜面边缘，刀锋折射的月光恰好映出镜中人的瞳孔。
那对漆黑的瞳孔正在缓慢扩大，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
"幻觉，都是幻觉。
"她摸索着胸前的十字架吊坠，银链被冷汗浸得滑腻，"主啊，求您......"镜面突然蒙上白雾。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按在玻璃上，掌纹间渗出的汗液在镜面印出完整的指纹。
但那个本该左右对称的箕形纹，此刻正诡异地朝相反方向旋转。
整面镜子开始震颤。
林恩想逃，双腿却像被钉在地板缝隙里。
月光在镜中凝结成乳白色的漩涡，那个与她面容相同的倒影正在微笑。
真正的恐惧此刻才顺着脊椎攀爬上来——她分明是抿着嘴唇的，可镜中人的嘴角已经咧到耳垂下方。
"你怕我？"镜中人用她的声音说话，声带振动的频率却像是老旧收音机里的杂音，"是你用那个名字唤醒了......""砰！"教室门突然被撞开。
林恩跌坐在满地碎月光里，看见保安的手电筒光柱扫过空荡荡的镜面。
方才的裂痕、错位的指纹全都消失了，只有美术刀静静躺在窗台，刀刃上粘着一缕棉絮般的灰絮。
"又是你？"保安的胶底鞋碾过地板积灰，"这周第三次了，要不要给你在教室支个床？"林恩机械地擦拭着镜框边缘。
樟木框上的雕花缝隙里卡着暗红色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自从上周在图书馆发现那本《希伯来密语考据》，耳边就开始出现细碎的希伯来语祷告声。
特别是当她擦拭镜面时。
保安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
相册最新照片是古籍某一页的特写：羊皮纸上用银粉绘制着七重同心圆，每个环隙间写满倒悬的字母。
最中央的单词被指甲反复刮擦过，只能勉强辨认出"Enoch"的字样。
月光忽然暗了一瞬。
林恩感觉后颈发梢被什么东西牵动，转头时瞥见地面影子抬起右手——而她的双手正紧紧攥着手机。
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头顶，她清晰看见影子食指上戴着她去年丢失的尾戒，戒面上雕刻的荆棘花纹正在缓慢蠕动。
"啪嗒。
"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手机屏幕。
暗红色在照片里的古籍页面上晕开，恰好覆盖了那个被刮擦的名字。
铁锈味混着某种***的甜香冲进鼻腔，她抬头看见天花板缝隙渗出细密的血珠。
影子突然站了起来。
月光将它的轮廓投射在整面白墙上，细长的手指穿透实体，在墙面留下鲜红的指印。
林恩终于发出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冰水灌满。
影子脖颈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扭转过来，黑色长发垂落在她真实的肩膀上。
"现在该清洗了。
"影子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尖是消毒水也盖不住的尸臭味，"用你的血。
"林恩疯狂后退时撞翻了课桌椅，一本破旧的《精神病理学》从书架跌落。
泛黄的借阅卡飘落在血泊里，最近一次借阅记录赫然写着"林恩·李，2003.3.21"。
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第二章 失效的药片药瓶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动，林恩数到第七粒氟哌啶醇时，指尖突然传来粘腻的触感。
淡黄色药片表面渗出蛛网状的黑色纹路，像是某种菌丝在密封瓶里悄然生长。
"该吃药了。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搅拌机正在粉碎西柚果肉，"今天是凤梨味蛋白粉。
"林恩盯着说明书上那行加粗警告：禁忌：葡萄柚成分。
冰箱里整齐码放着三十罐定制蛋白粉，粉蓝标签印着"西柚×胶原蛋白"，生产日期都是昨天。
刀片撕裂纤维的声响让她牙根发酸，仿佛听见自己的神经在被一点点切断。
"妈，能不能换种口味？"她故意提高声调，指甲抠进药瓶塑料盖的锯齿里。
搅拌声戛然而止。
母亲握着玻璃杯出现在门口，围裙上的维尼熊图案沾着暗红色果渍，"医生说你需要补充维生素C。
"杯沿抵到她唇边时，某种发酵的甜香钻进鼻腔，"乖，喝完再看书。
"林恩佯装吞咽，液体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
母亲突然掐住她的后颈，力度大得像是要捏碎脊椎，"怎么又洒了？"拇指抹过她锁骨时的触感，和昨夜影子抚摸她脸颊的姿势如出一辙。
浴室镜面蒙着水雾，林恩吐出藏在舌根的药片。
白色药丸在盥洗池边缘滚动，突然被水流冲进排水口。
黑色菌丝从管道深处涌出，缠住药片拽向深渊的刹那，她听见排水管里传来指甲抓挠搪瓷的声音。
"你又在吐药？"母亲的脸倒映在镜中，手里握着新的蛋白粉罐子。
林恩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戒痕处结着新鲜的血痂。
深夜的月光把药瓶标签照得发蓝。
林恩用美工刀小心刮开塑料膜，底层竟藏着另一张泛黄的说明书。
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持续服用可诱发宗教型幻视，建议配合电休克疗法使用"。
落款日期是2003年3月15日——二十年前母亲病例册上记载的入院日。
蛋白粉罐突然从床头柜滚落，空罐在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啸叫。
林恩打开手机电筒，发现罐底用透明胶粘着张皱缩的糖纸，上面印着早已停产的"大白兔"奶糖图案。
糖纸背面有褐色字迹：别喝 她在偷换药 找李医生。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上扭动，林恩感觉床垫在缓慢塌陷。
某种冰冷的触感爬上小腿，她掀开被子看到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床垫缝隙渗出。
天花板传来弹珠落地的脆响，这次她看清了——那不是弹珠，而是沾血的氟哌啶醇药片，正一颗颗穿透楼板坠落。
"叮！"最新坠落的药片冒着热气，表面印着完整指纹。
林恩用镊子夹起药片时浑身血液凝固——那枚斗形纹和图书馆古籍借阅卡上的指纹一模一样。
母亲卧室传来老式录像带的运转声。
林恩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从门缝看见母亲正对着雪花屏的电视机梳头。
梳齿间缠绕着大把灰白长发，屏幕闪烁的蓝光里，分明映出两个重叠的人影。
"我知道你醒了。
"母亲突然转头，手里握着林恩昨晚丢失的美工刀，"过来帮妈妈染发吧。
"染发剂是诡异的深蓝色。
林恩戴着橡胶手套搅拌膏体时，发现母亲后颈有三道平行的抓痕，结痂边缘泛着青黑色。
染发膏接触到头皮的瞬间，洗手台排水口突然涌出大股黑水，刺鼻的氨气味中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你父亲就是被那些幻象逼疯的。
"母亲的声音混在水流声里，"当年他在教堂当清洁工，非说看见圣母像流泪......"林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分明看见母亲倒映在镜中的脸正在融化，蓝色染膏顺着扭曲的五官往下淌，而真实的母亲仍在平静地讲述："所以你要按时吃药，明白吗？"染发剂突然变得滚烫。
母亲发出凄厉的惨叫，镜中的倒影却在大笑。
林恩惊恐地看到真实母亲的头发在冒烟，而镜中人的发丝正疯狂生长，转眼间缠住了她的手腕。
橡胶手套在腐蚀下冒出气泡，掌心传来钻心的灼痛。
"快去拿冰袋！"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
林恩冲向厨房时，发现冰箱冷冻室结满厚厚的黑霜。
她掰下一块冰碴，冰芯里冻着半片残缺的指甲——和她自己小拇指的形状完全吻合。
急救车的鸣笛划破夜空时，林恩在母亲床头柜发现了被撕碎的诊断书。
泛黄的纸片上残留着"代际精神障碍""药物依赖"等字眼，最下方医生签名栏写着：李建国。
这正是图书馆古籍借阅卡上那个同名同姓的校医。
第三章 倒影人生消毒水混着陈年病历的霉味涌进鼻腔时，林恩看清了急诊室墙上的电子钟——03:21。
这个数字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太阳穴，图书馆古籍借阅卡上的日期在记忆里渗出血色：2003.3.21。
"患者二度灼伤，准备磺胺嘧啶银乳膏。
"护士推着治疗车从身旁掠过，橡胶轮在地面碾出暗红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