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陆清浅踩着漏进屋内的月光回到庑房。
铜镜前卸下发间玉簪时,忽见簪尾沾着星点青绿色粉末——这是太后殿中龙脑香灰混着尸蕈孢子的痕迹。
药箱底层的《千金方》泛着潮气。
清浅翻开夹着紫地丁书签的页数,发现父亲用蝇头小楷在"解蛊毒"章回旁批注:"七叶重楼二两,配冬至雪水可镇魇。
"墨迹被水渍晕开,最后那个"魇"字洇成鬼面般的黑影。
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啼。
清浅推开雕花槅扇,见药童阿檀蹲在廊柱后,怀里紧抱着青布包裹。
夜风掀起包裹一角,露出半截烧焦的紫檀木盒,盒上缠着褪色的五色绳。
"西偏殿后墙根挖出来的。
"阿檀冻得牙齿打颤,"守夜侍卫换岗时,奴婢看见谢贵妃的侍女往那儿埋东西。
"清浅用银簪挑开五色绳结,腐朽的盒内突然滚出几粒黍米大小的虫卵。
卵壳在月光下泛着磷光,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
她将虫卵浸入紫苏汁,液体瞬间沸腾如滚油,蒸腾的雾气中浮现出南诏文字图腾。
"这是金蚕蛊的蛹。
"清浅用素帕裹住发烫的瓷碗,"埋在昭阳殿墙根,是要借地脉阴气滋养蛊虫。
"帕角绣着的青鸾突然渗出朱砂色,与碗中雾气图腾拼成完整的凤凰逐日图。
更楼声骤停。
庑房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月白锦袍拂过门槛,在地砖投下蜿蜒的暗影。
萧景珩提着羊角灯立在药案前,灯罩上绘着的百草纹正映着沸腾的蛊虫液。
"陆医女好兴致。
"皇帝拾起烧焦的木盒,指尖摩挲着盒底刻纹,"可知这五色绳结的系法,与二十年前镇北王妃编的平安络如出一辙?
"清浅的银簪不慎划破指尖。
血珠坠入蛊虫液的刹那,雾气幻化成戴孔雀石耳坠的女子侧影——正是谢贵妃及笄时的模样。
萧景珩突然攥住她受伤的手指,将染血银簪刺入木盒夹层,挑出张泛黄的庚帖。
"永庆三年腊月初七,谢氏婉如于南诏苍山得遇..."清浅的诵读被皇帝打断。
萧景珩的龙纹护甲划过庚帖落款处,那里盖着镇北王府的玄鸟印鉴,印泥里掺着金蚕蛊褪下的壳粉。
五更梆子敲响时,谢贵妃的尖叫声撕裂夜幕。
清浅随众人奔至西偏殿,只见贵妃的贴身侍女倒在葡萄架下,七窍爬出透明蛊虫。
尸体手中紧握着半块玉佩,与清浅的青鸾佩严丝合缝地扣成圆月。
"陛下明鉴!
"谢贵妃的金步摇簌簌作响,"这贱婢定是偷了陆医女的玉佩..."话音未落,侍女尸身突然剧烈抽搐,口中喷出的蛊虫首扑清浅面门。
萧景珩挥剑斩断虫群的刹那,清浅看见剑柄镶嵌的东珠里,封着一朵风干的紫地丁。
晨曦初露时,清浅在药房蒸煮蛊虫残骸。
铜釜中浮起的油膜显现出南诏地图,标注红点的位置正是谢氏宗祠。
阿檀突然指着窗外惊叫——太医院院判陆慎的厢房上空,正盘旋着成群的食尸鹫。
清浅撞开父亲房门时,陆慎仰倒在青玉案前,手中攥着半截断裂的五色绳。
案上宣纸写着"七月既望"西字,未干的墨迹混着鼻血,在"望"字最后一笔晕成血红的箭头,首指皇宫东北角的望星楼。
萧景珩的脚步声停在廊下。
清浅将染血的宣纸按在怀中,玉佩贴着的肌肤突然灼痛难当。
她想起太后苏醒时呢喃的"望星楼藏经阁",窗棂外食尸鹫的嘶鸣声里,隐约夹杂着金蚕蛊振翅的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