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老的灯笼在碑林投下摇晃的影子，沈清禾盯着石碑上“沈青岚”三字，指尖抚过断裂处的苔藓。
老人从袖中取出的半块玉佩，与她胸前的小玉佩相触时，碑面上突然浮出一行小字：“苔衣承露，可化万毒。”
“三十年前，你姑姑带着《苔痕录》闯丹峰禁地，”陈长老的声音被夜风吹得破碎，“她想证明杂灵根也能修出上品丹道，却被诬为修炼邪术。”
老人咳嗽着按住心口，清禾这才发现他腰间玉牌早己裂痕纵横，“戒律堂的人来了，从密道走，去南屏山找……”话音戛然而止。
碑林深处传来衣袂破风之声，三道黑影如夜鸦般扑来，为首者手持刻着丹纹的戒尺——正是丹峰戒律堂执法使。
陈长老猛地将清禾推向石碑后的暗门，玉牌碎成齑粉：“走！
带着玉简去南屏山，找‘腐生殿’……”暗门在身后闭合时，清禾听见陈长老的闷哼。
她攥紧玉佩，沿着湿滑的石阶往下，玉简的微光突然大盛，在石壁上照出密密麻麻的苔痕路径。
拐过三道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丹峰禁地的底层——腐叶堆积的泥地上，生长着无数被丹峰视为“废灵草”的幽蓝草、枯藤花，此刻在玉简光芒下，竟泛着诡异的生机。
“杂灵根，果然来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清禾抬头，看见任瑶站在暗门上方的石台上，赤焰镯的裂纹里渗出黑血，手腕缠着的灵蝶符正扑扇着翅膀，蝶翼上竟长着细小的尸斑。
“陈老头居然敢开禁地道，”任瑶冷笑，“他没告诉你，腐生殿是三十年前被灭的邪道门派？”
玉简的微光在清禾掌心凝聚成苔衣状纹路。
她突然福至心灵，屈指一弹，掌心跳出几点绿芒，射向石台上的腐叶。
那些早己枯萎的叶子竟瞬间萌发新芽，藤蔓顺着石壁疯长，在任瑶脚下织成一张绿网。
“邪术！”
任瑶惊退半步，赤焰镯全力催动，却见火焰触到藤蔓时，反而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清禾趁机冲向暗门，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识海里突然浮现《苔痕录》的残页：“以毒养毒，腐叶生花。”
身后传来任瑶的尖叫。
清禾回头，看见那些被赤焰灼烧的藤蔓，竟在尸毒的滋养下开出幽蓝的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正是任瑶喷出的黑血。
她突然明白，刚才在试药阁激发的，不仅是苔痕诀的皮毛，更是与世间腐朽之物共生的能力。
暗道尽头是条幽深的山涧，晨雾中传来猿啼。
清禾摸着胸前的玉佩，发现两块玉佩合璧处，竟刻着“腐生殿”三字。
玉简的微光指向山涧深处，那里传来潺潺的水声，却带着腐叶发酵的气息——正是《苔痕录》中记载的“腐灵脉”。
“清禾！”
小桃的声音从暗道传来，带着哭腔。
清禾躲进灌木丛，看见丹峰的杂役弟子正被戒律堂的人盘问，小桃的袖口染着血迹，显然是被波及。
她攥紧药篓，里面还装着昨夜采摘的幽蓝草，此刻在腐灵脉的影响下，草叶上竟浮现出细小的毒腺。
“杂灵根跑了！”
戒律堂弟子的声音在山涧回荡，“首座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禾贴着山壁挪动，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
碎石滚落的声响惊动了追兵，她咬牙跃入山涧，冰凉的溪水瞬间没过头顶。
在沉入黑暗的刹那，玉简的微光在识海展开新的画面：一个戴玉镯的女子站在腐灵脉中，掌心托着一朵由尸毒凝成的花，花瓣上刻着“沈青岚”三个字。
溪水将她冲至下游，清禾在岸边醒来时，发现药篓里的幽蓝草竟发生了异变：原本脆弱的草茎变得坚韧，叶片边缘生出细小的锯齿，草汁呈墨色，却散发着清心的药香。
她试着运转苔痕诀，发现丹田处的微光能与这些“腐灵草”产生共鸣，如同找到了失落己久的灵脉。
夜幕降临时，清禾在山坳里搭起简易的草棚。
玉简的微光映着《苔痕录》的残页，她终于看懂了姑姑留下的秘法：“腐灵脉者，万物腐朽之处，亦是生机暗藏之所。
杂灵根无需强求五行纯灵，只需引腐气入脉，化毒为养。”
远处传来狼嚎，清禾摸出在丹房偷藏的废丹——这些被任瑶丢弃的次品丹药，此刻在腐灵脉的影响下，竟隐隐透出诡异的灵光。
她试着将苔痕诀注入丹药，只见丹纹间的杂质突然化作细小的毒虫，在掌心爬动一圈后，竟钻进了幽蓝草的根部。
“滋滋——”草叶发出轻响，竟在瞬间长高半尺，叶片上的锯齿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清禾愣住了，这分明是丹峰典籍中记载的“毒灵草”培育术，唯有金丹期修士才能掌握，而她一个练气三层的杂灵根，竟用废丹和腐灵脉做到了。
更令她心惊的是，随着毒灵草的长成，她丹田处的微光竟壮大了几分，那些原本杂乱的五行灵气，正沿着苔痕诀的脉络，形成一个微小的循环。
她忽然想起陈长老的话：“你姑姑当年，能让枯死的灵草重新开花。”
山风掠过草棚，清禾摸着小玉佩，想起碑林里的断碑。
或许，沈青岚从未修炼邪术，她只是找到了一条与主流丹道不同的路——一条让杂灵根在腐朽中扎根，在毒汁里抽芽的路。
深夜，清禾被一阵剧痛惊醒。
她发现掌心的苔痕纹路正在扩散，沿着手臂爬向心口，所过之处，皮肤下竟透出淡淡的绿色，如同苔藓在体内生长。
玉简的微光骤然亮起，《苔痕录》的字迹在识海深处翻滚，最终凝成一句话：“苔衣覆体之日，便是逆仙破茧之时。”
她咬着唇，看着手臂上的苔痕，忽然笑了。
这或许就是杂灵根的机缘，没有净心泉的洗礼，没有长老的偏爱，却能在最脏最暗的角落，长出最坚韧的根须。
任瑶说杂灵根生来试药，可她偏要让这些毒汁，成为自己生长的养料。
山涧的溪水在夜色中流淌，清禾取出陈长老给的半卷丹经，发现里面夹着张草图，正是南屏山的地图，标记着“腐生殿遗址”的位置。
她摸着地图上的朱砂点，想起任瑶腕间的尸斑，想起戒律堂弟子的追杀，忽然明白，自己的逃亡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的腐生殿，或许藏着解开苔痕诀和姑姑秘辛的关键。
苔衣在她体内悄然生长，清禾望着草棚外的星空，想起丹峰的净心泉。
那里的水固然清澈，却养不出能在毒土里扎根的草。
而她这株长在腐灵脉里的青苔，终有一日，会让整个修真界明白：最卑微的开始，也能长出最倔强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