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争开始之前,为了让将士们拿出最好的状态,于是便生火做饭,毕竟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卖命。
大米在铁锅里咕嘟冒泡,柴烟裹着米香漫过营垒。
几个伙夫抡着长柄木勺搅动稠粥,油星混着腌菜梗在汤面浮沉。
新兵抱着陶碗挤在灶台前,热气呵红了皴裂的脸颊,老卒们蹲在背风处,拿匕首把硬馍切成薄片——刀刃划过面饼的沙沙声里,老兵们互相笑骂 开玩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
辎重车围出的空地上,百十号人捧着吃食散坐。
有人把滚烫的粥碗贴在心口暖手,有人就着凉水啃完最后一口馍,铁甲相撞的叮当声渐渐被吸溜粥饭的响动淹没。
…………“文峻哥,你觉得打完这一仗后,咱真的可以过上好日子吗?”
李陵秀(字文峻)的同乡李光中(字明允)抱着刀坐在地上向李陵秀问到。
“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跟着朱家绝没好日子过。”
李陵秀说罢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又说:“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没必要想这些。”
“也是。”
忽然,李光中***向李陵秀坐近了点,笑着说:“那如果我死了,你可得赡养我家中二老啊!”
李陵秀用手敲了一下李光中的脑门,严肃的说:“呸呸呸,你那么年轻,前途好着呢!
怎么想这种事?
别说这种话了!
知道吗?”
“是是是!
文峻哥说的对!
不敢了!
不敢了!”
李光中摸了摸额头说。
“哈哈哈!
这仗还没开打光中小弟就说这种丧气话,不恰当啊!
哈哈!”
李陵秀邻村好友王浩(字博渊)用手搂着李光中,继续说道:“你还年轻,还要娶个媳妇呢!
我村有个跟你差不多大,我到时候帮你去说个媒!
哈哈!”
“博渊兄!
你又在开我玩笑!
我可不是小孩了!”
李光中叫道以示反抗,但脸倒是红了。
李陵秀和王浩看了看李光中,又看了看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起来了!
起来了!
准备***!
要攻城了!”
领头的人在军营里来回喊道。
…………李自成身披铁甲骑马来到阵前,看向自己的军队,说:“兄弟们看好了!
朱家的天漏了!
陕西旱死苗!
河南瘟死娃!
龙椅上那崇祯老儿,竟还往咱们尸骨上刮油水!
”李自成挥鞭指向北京城门口说:“这城墙后头: 户部的算盘珠子,沾着人血!
皇仓的米堆成山了,也不肯给要饿死的我们!”
说罢用手捶向自己的胸口。
“咱们的刀是阎王的帖子!
从商洛山杀到洛阳城,福王朱常洵的肥油还在老子刀上淌!
今日破京师!
杀崇祯!
斩贪官!”
随后他又补充道:“作战有功的,我重重有赏,那些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他的话语激励着每一个战士,仿佛在他们心中点燃了一团火。
士兵们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紧握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杀!
杀!
杀!”
士兵们喊道。
李自成大喊道:“上!”
顺军顿时将北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李自成可能是想先礼后兵,于是派太监杜勋由降将唐通护送进城劝降,给朱由检一个机会,如果他识相自己给自己一个体面,这是再好不过,诺执意死战,李自成也可以亲手给他一个体面。
…………唐通和杜勋来到了北京城下。
城门上的士兵弯弓搭箭瞄准着杜勋,杜勋看着那明晃晃的,在阳光底下闪着白光的箭头,说不慌那是假的。
“别……别打!
别打!
我是来谈判的!
来……来谈判的!”
杜勋大喊道,生怕上面的人听不见,将他乱箭射死。
时任兵部尚书的张缙彦见仅有两人在向广安门走来,让士兵将弓箭收起 ,向城下的人喊道:“你等来此何事?”
“我们是来跟你们皇帝谈判的。”
唐通回答道。
“嗯?”
张缙彦看到城下之人有点眼熟 ,问道:“你可是唐通?
你真的投降李自成了 ?”
“正是!”
唐通毫不避讳的回答道。
听了唐通的回答张缙彦有点觉得失望,他扔下了一根系着篮子的粗麻绳 ,说 “我们不可能打开城门 ,所以你们就通过这个绳索爬上城门吧。
”“杜勋兄,你且前去,我就送到这了 。”
唐通对杜勋说道。
“嗯!?
唐通兄不一起去。”
杜勋慌忙问道 。
“对,我不去,怎么有意见?”
唐通不耐烦的问道 。
“没有,没有。
我去就我去。”
杜勋边说着边进入篮子里 ,但心中己经问候了唐通家人几百遍了。
在杜勋上去后,他从城墙上的士兵的眼神中看出了想手撕了他的想法,杜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毫不在意,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他故意将拍打衣襟的动作放得极缓,十指沿着云纹缘边游走,像是在抚摸某种活物。
便准备跟王承恩走了。
"阉狗当诛!”
杜勋转身时,一名士兵小声说道,杜勋停顿了一会儿。
"杜公公请。。"王承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好,我们走。”
…………王承恩受崇祯帝的命令将杜勋带至平台(紫禁城建级殿后右门,也有说是御文华殿),在去的过程中,杜勋时不时向西周瞟,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猴子。
在肃穆的殿堂前,杜勋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般,不断地在皇宫的每一寸土地上巡视。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如此谨慎而紧张,好似在这宏伟的建筑群中寻找着那细小的蛛丝马迹。
…………到了平台,一见到朱由检杜勋便立即挺首腰板说:“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放肆!
见到陛下竟不下跪谢恩?”
王承恩怒喝道。
而杜勋就像没王承恩这个人一样,说道:“我家闯王说了,只要您封我家大王为西北王,然后宣布退位,割西北地区,岁纳银两百万,只要答应这些条件,我家大王便不攻城,不杀宗室百官,为大明守西北边疆。
如何?”
“不可!
此条件乃将朕逼入亡国之途,断不可应允!”
朱由检沉声道,其中掺杂着些许怒气。
朱由检脸色阴沉如水,背着手踱步,继续说道:“朕乃天子,怎能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
朕宁可战死,也绝不屈服于叛贼。”
杜勋冷笑一声,“陛下莫要执迷不悟,如今大顺军兵强马壮,破城只是迟早之事。
陛下若不应下,待城破之时,怕是性命难保,更休提尊严二字。”
朱由检双眼通红,“朕自登基以来,虽无力回天,但也未曾想过苟且偷生。
传朕旨意,令城中军民齐心抗敌,凡杀敌者皆有重赏。”
“是!”
王承恩回答道“陛下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杜勋见朱由检如此油盐不进,便也不顾尊卑威胁朱由检。
朱由检冷哼一声,“朕岂会被你吓倒?
汝等背主求荣,尚敢妄言!
有什么资格来威胁朕,有本事就攻入京城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杜勋见状,知再无劝说余地,便悻悻离去。
杜勋回到顺军大营,立即面见闯王,李自成听杜勋说朱由检油盐不进,非死战不可,李自成大怒,但怕北京城防守森严,在朱由检抵抗意志高,士气可能高涨,强攻怕会损失极大,杜勋立即将他在北京城所见告知李自成,说:“城中士兵面黄肌瘦,城中百姓闭门不出,不得民心,此时不攻跟待何时啊!?
大王!”
李自成听闻杜勋所言,沉思片刻后,大手一挥,下令明日攻城。
“杜勋,你立了大功,我要好好赏你。”
“谢大王的赏赐!”
杜勋边说边露出谄媚的笑。
…………当晚,顺军营地一片肃杀之气。
士兵们磨砺着兵器,眼神坚定而狂热。
而北京城内,崇祯帝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可大臣们各怀心思,争吵不休。
有的主张拼死一战,有的却暗中盘算着如何保全自家老小。
…………李光中在通铺上辗转反侧,粗麻褥子里的草茎扎着后背。
八人合住的军帐弥漫着汗酸味,某个角落传来持续不断的磨牙声。
他摸到铺板缝隙里嵌着的半片箭簇——这是三天前撤退时扎进他绑腿的,铁锈在指尖留下腥涩的触感。
"文峻哥?
"他对着此起彼伏的鼾声轻唤,声音立刻被帐外呼啸的北风撕碎。
墙角草帘忽然掀起,漏进一抹月光。
李陵秀抱着捆潮湿的箭杆钻进来,单衣后背结着白花花的汗碱。
这个总比别人早起半个时辰的老兵,此刻正就着月光挑拣箭杆上的虫蛀眼。
"第几次起夜了?
"李陵秀用牙咬断束箭的草绳,下巴还沾着给马匹铡夜草时粘的苜蓿碎末。
他脚上露出脚趾的布袜突然动了动,钻出只觅食的灶马虫。
李光中盯着在自己铺盖上爬行的潮虫,想起昨日在壕沟里摸到的半截指骨。
那节森白的骨头卡在冻土里,指甲缝还嵌着黑泥,就像此刻灶马虫颤动的触须。
"明日头阵......"他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
白日里搬运巨石磨破的掌心,在粗麻布上蹭出血痕。
李陵秀突然抛来块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饼,砸在铺板上咚的一声。
饼子裂开的缝隙里,能看到去年秋收时混进去的稗子壳。
"记得你第一次吃军粮吐了整夜?
"他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笑,那是去年搬运粮车时摔的。
暗夜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李光中喉头滚动着酸水,却想起更可怕的事——那日攻城死马堆里,饿极的伙夫剁下马腿时,筋膜断裂的声音和现在如出一辙。
帐外突然响起金钲示警,李陵秀瞬间绷成张拉满的弓。
待辨清是风吹断挂钲的麻绳,他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月光照亮三颗发皱的枣子,果皮上还粘着不知哪场战役的沙土。
"之前打仗的时候翻明军口袋里翻到的。
"他屈指弹走乱爬的灶马虫,枣核在缺牙处形成个黑漆漆的窟窿,"比咱村王员外家的蜜饯如何?
"五更天的梆子恰在此时响起,惊起马厩里一阵骚动。
李光中咬破的枣肉渗出陈年饴糖般的苦涩,混着沙粒在舌尖碾磨。
他突然看清李陵秀衣领处层层叠叠的补丁,最底下那层靛蓝粗布,还是两年前他们从阵亡明军身上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