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汀白推开会议室玻璃门时,指尖在门把上凝滞了0.3秒。
这个细微的停顿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像他知道此刻后颈突起的汗毛,和口腔里突然泛起的铁锈味。
落地窗前逆光站着的身影转过脸来,五年时光在池青天眼角碾出细纹,却让那对琥珀色的瞳孔更加透亮。
"周总监。
"池青天伸出手,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是周汀白从未见过的款式,"久仰。
"设计院总裁林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汀白,这位是池青天设计师,刚从纽约回来接手滨江综合体项目。
你们团队配合一下。
"周汀白握住那只手,触感干燥温暖如初,无名指根空荡荡的弧度却刺得他视网膜发痛。
"欢迎。
"他松开手,在会议桌最远端落座,钢笔在项目书扉页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池青天讲解方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周汀白注视着PPT上变幻的光影,视线却控制不住地滑向那人解开了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锁骨下方应该有一粒朱砂痣,他曾经用舌尖丈量过无数次。
"周总监觉得呢?
"突然的提问让周汀白猛地抬头,正撞上池青天似笑非笑的眼神。
会议室所有人都望向他,他清了清嗓子:"中庭钢结构承重有问题。
"池青天嘴角弧度未变,手指却在激光笔上收紧:"愿闻其详。
""按照你的设计,玻璃穹顶自重加上风雪荷载,现有支撑体系会在五年内出现疲劳裂缝。
"周汀白调出结构图,用红圈标出节点,"这里需要增加横向桁架。
""然后毁掉整个空间流动性?
"池青天突然提高音量,激光点在某根立柱上剧烈颤抖,"周总监,这不是你擅长的地下停车场。
"会议室空气瞬间凝固。
林培干笑着打圆场,周汀白却看见池青天耳尖泛起的薄红——那是他情绪失控的前兆,五年前每次争吵前都会出现的信号。
"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方案。
"周汀白合上文件夹,金属袖扣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
起身时他余光瞥见池青天猛地咬住下唇,那个曾经被他吻到肿胀的柔软部位现在印着一排清晰齿痕。
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周汀白点燃今天的第七支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妹妹周汀蓝的信息:哥,药吃了吗?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氟西汀胶囊,仰头吞下一粒。
玻璃幕墙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戒了五年又抽上了?
"池青天靠在防火门上,从周汀白指间抽走半截香烟,就着湿润的滤嘴深吸一口。
这个过于熟稔的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烟灰扑簌簌落在池青天锃亮的牛津鞋上。
周汀白夺回烟摁灭:"有事?
""公寓楼给排水图纸有问题。
"池青天递来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划出荧光标记,"你签的字。
""所以?
""所以要么你瞎了,要么..."池青天突然逼近,古龙水混着烟草的气息喷在周汀白颈侧,"你故意给我埋雷。
"周汀白冷笑一声抓住他手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话未说完突然顿住——池青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淡色疤痕,一道他从未见过的、整齐的切口。
池青天迅速抽回手:"下周一我要看到修正版。
"他转身时后腰撞到消防栓,西装下摆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隐约的医用敷料。
周汀白瞳孔骤缩,想起今早秘书闲聊时提到的"池设计师刚从医院请假出来"。
暴雨在傍晚突袭城市。
周汀白站在设计院门口望着如注雨幕,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池青天抱着图纸筒犹豫片刻,最终沉默地站到半米之外。
雨水顺着玻璃穹顶流淌,将他们笼在晃动的蓝色水光里。
"我送你。
"周汀白最终开口。
池青天摇头:"叫了车。
""这种天气至少要等——""周汀白!
"池青天突然转身,潮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别这样。
要么骂我,要么当陌生人,别..."他的声音被雷声吞没,闪电照亮苍白如纸的面容。
周汀白注意到他无意识按着上腹的动作:"胃疼?
""没事。
"池青天摸出药盒,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周汀白皱眉——那不是他熟悉的胃药铝包装。
雨越下越大。
周汀白看着池青天单薄衬衫下凸起的肩胛骨,鬼使神差地脱下西装外套递过去。
池青天盯着伸到眼前的手,突然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也是这样的暴雨天。
"周汀白当然记得。
建筑系图书馆顶楼漏雨,研一的他抱着图纸狂奔,撞翻了大二学弟池青天的颜料箱。
靛蓝色水彩泼在对方雪白衬衫上,像绽开的银河。
"周总监!
"保安的喊声打断回忆,"地下车库进水了!
"周汀白条件反射地抓住池青天手腕往安全通道跑,却在触碰瞬间被对方体温烫到——池青天的手像块燃烧的炭。
下一秒,他感到掌心里的手腕突然失去力气,图纸筒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青天?
"池青天蜷缩着跪倒在地,前额抵住周汀白膝盖,冷汗瞬间浸透衬衫领口。
周汀白摸到他脖颈滚烫的皮肤,却被指腹触到的黏腻感惊得低头——池青天嘴角渗出一缕暗红。
"别...别叫救护车..."池青天抓着他衣领艰难喘息,"抽屉...棕色药瓶..."周汀白打横抱起他冲向电梯。
怀中人轻得可怕,曾经练出漂亮肌肉线条的身体现在像一捆枯枝。
电梯镜面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池青天泛青的眼皮下渗出泪水,在周汀白衬衫前襟洇开深色痕迹。
设计院医务室锁着门。
周汀白踹开自己办公室,将池青天平放在沙发上时,发现对方牛仔裤腰己经被血浸透——那不是经血,是从胃部渗出的暗红。
他疯狂翻找池青天的公文包,在夹层里摸到棕色药瓶,标签上印着"奥美拉唑"和"凝血酶"。
"吞下去。
"周汀白托起池青天的头,却见他瞳孔己经涣散。
染血的手指无力地抓住周汀白领带,嘴唇开合着发出气音:"...白...对不..."救护车鸣笛划破雨夜时,周汀白正用领带扎紧池青天手腕止血。
他摸到那些新旧交错的疤痕,突然想起五年前分手那天,池青天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你要的我给不了。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又一个薄情寡义的借口,现在却从护士口中听到"患者有严重自残史和胃溃疡出血"。
急诊室红灯亮起。
周汀白盯着自己衬衫上的血迹,想起刚才抱池青天时摸到的肋骨轮廓。
他颤抖着打开手机相册,划到五年前那张被设为私密的照片——池青天在晨光中熟睡,腰间还留着他昨夜掐出的指痕,床头柜摆着两人一起挑的马克杯。
而现在那个杯子锁在他公寓最深的抽屉里,和抑郁症诊断书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