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的马车正当在街上平稳行驶，远处的京城正大街突然传来喧闹。
街上的车水马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皆向两边靠拢，留出中间的位置。
宁芷被喧哗惊醒，浅浅掀开厢帘，见此情形不由得皱眉。
她乘坐的马车依旧停靠在大街中央，心脏咚咚咚地快速跳动，将手放在胸前感受这份潜意识里的情绪汹涌，宁芷只来得及向外嘱咐一句靠边便放下帘子。
可惜还是迟了。
马车停下前有过一瞬的颠簸，可见是被人强制拦下。
宁芷扶一把差点跌倒的春环，才集中精神听外面的响动。
骏马嘶鸣的声音，同另一道轻佻浪荡的男音一同响起。
“不知车厢里坐的是哪家的娘子，可否出来见见面。”
宁芷听见车夫跳下车的动静，接着便是他朝着刚才男声传来的方向道：“还请世子爷莫怪，小人是齐国公府的下人，此番接了外头的娘子回府，不便见人，还请世子放过这一回。”
宁芷注意到一路上被人盘问，车夫都道车里坐着的是外头的娘子、客人，了然当是府里的哪个主子交代过。
即使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什么不光彩的存在，她因早就知道，神色如常。
反而是身旁的春环才反应过来觉得不舒服，她悄悄瞄几眼身旁的少女，嗫嚅嘴巴，也没作声。
马车外另一边坐着的老婆子此时掀开前面厢帘的一角，“小姐莫怕，不是拦路的坏人，你请只收拾收拾自己，没多久就要到公府了。”
春环嘴快，又加上没学过什么高门大府里的规矩，此时被吓到，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嗔怪，道：“既都拦路了，还不是什么坏人吗？”
老婆子被哽这么一句，她是个老实实诚的性子，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来回应。
她是在府里被那些年轻姑娘招惹惯了的，其他人不知，她是知道这车里坐的是当今府里的西小姐，便更没了回怼小姐贴身丫鬟的打算。
宁芷拍拍春环的手背，示意她这样不对，而后对着老婆子歉意道：“春环不懂事，还请您不怪，这些天来也不知您姓甚名谁，该如何称呼您？”
老婆子错愕一瞬，老老实实回答：“回小姐，老奴是公府里的家生子，专在二门外替府里的公子小姐们传话的...家里就剩我一个，旁人称我一句吴嬷嬷...”宁芷扬起一抹清隽的笑，语气舒缓：“那就是烦扰吴嬷嬷了，还请您不怪。”
吴嬷嬷被女孩的笑晃了神，清醒过来连连摆手，口中急道：“没有没有。”
放下车帘，心里波澜尚未平复，暗暗感慨，这西小姐当真是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她没什么大文化，看见宁芷，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
车外大街上，老车夫依旧与人周旋，帘子的一角被放下，宁芷眉头皱起，竟还没完，她不记得上辈子曾有过这回事。
左右不是她能解决的，宁芷按下心，轻拍春环手背，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春环内心顿时平静下来，明明自家小姐也是第一次来望京城，从前久居乡下，什么都不知，偏偏看着她那双似寄放了一汪细水的眸子，心下总生出诡异的镇静。
身前隔着厚重的帘子，宁芷看不清外头的情形，只好竖起耳朵仔细听。
她胸腔里头那颗心急吼吼地蹦跳，似乎答案早就埋藏在了哪儿。
望京城东门主大街当街，一群纵马少年身披华丽绮绣，头着宝饰冠冕，腰佩白玉金环，烨然光彩，神气十足，气势汹汹拦在一架平常马车前。
最前面的是贤王世子，他骑一匹高头大马，神赳赳气昂昂，蛮横挡在大街路中间。
王城大街修得宽广，他身后另有西五个一起玩的王侯子弟，雁翅般错他一步展开，将整条大街挡得严严实实。
贤王世子名殷景，是当今望京城里最有名的纨绔，因是独子，贤王两口子爱护得不得了，打不得骂不得，经年就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多年来虽没少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端，但他平时在家中，惯会装巧作乖，贤王也就乐哈哈被哄得对他纵容。
齐国公府的老马夫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两条裹满干瘪皮肉的腿颤颤巍巍，强撑着一口气，但还是抑制不住露出唯唯诺诺的怯懦模样。
“还请世子放过这一回。”
“哦？”
殷景眉头跟着语气上挑，莹润面容似在发光，一看就是在蜜罐子中被宠着长大，“齐国公府？”
“是...是，这番是接外头的...客人，还请世子莫怪，客人是女眷，不便见人，不好叨扰世子殿下。”
这番动静实在不算小，大街两侧阁楼酒馆中，不时有人探出头查看，一时议论纷纷，却都没想过是被拦住的人有什么特别。
毕竟贤王世子在京中的名声不可谓不大，上至八十岁老朽，下至八岁孩童，谁人不知这是个有名爱惹是生非的。
之前回完宁芷信的吴嬷嬷早下车，侍立于马头边，眼神急切，抬起又低下，她没见过这种场面，表现得更不如车夫。
殷景紧了紧缰绳，脚下大马顿时发出一声嘶鸣，难耐向前几步，硬生生抵在老车夫身前一臂处。
车夫被吓得跌倒在地，喉咙里隆隆咕咕，昏黄浑浊的瞳孔睁大，一句话没有。
另一个纨绔吊儿郎当张口：“老头怎么碰瓷，我们可都看清楚了，世子的马头就没碰到你。”
身后嘻嘻哈哈传出嬉闹的回应：“是。”
“是啊。”
“老头怎么还碰瓷？！”
“敢在世子殿下这里碰瓷？！”
嘈杂终结于殷景的不耐，他散漫抬手，身后人都噤声。
“本世子就开开玩笑，老翁怎么还就被吓住了呢？”
殷景慢吞吞问，眼神透过身前不敢抬头的人，首射向他身后的马车。
倘若此时有人肯关注，定然能察觉出不对。
这镇日散漫无咎的人，这次做出当街拦人的举动，似乎目的明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