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车里的姑娘是不肯给本世子这个薄面了。”
殷景颔首,唇角泄出一丝自嘲的笑,“倒还是我自作多情,当真以为满望京里的姑娘没人能拒绝得了我。”
他这话招来身后同两侧茶楼中暗自打听这边动静的人笑声。
莫说满望京无人不知贤王世子的“赫赫有名”,如果不是他皇家的身份,恐怕以后找女孩家愿意嫁给他都难。
宁芷安坐在车厢中,听着外面的动静,结合前世的记忆,脑子里模糊勾勒出一个人影——正是从前听说到的关于这位贤王世子。
眼见话头首指到自己身上,宁芷习惯性咬紧下唇,贝齿在唇瓣间显现一瞬,又极快收回去。
春环惶惶看她,形势越紧张,她却冷静了一些,知道齐国公府的车夫与吴嬷嬷无能为力。
宁芷低头,眼珠转动一圈,墙上挂着的仕女图活过来般,刻意压低声调:“世子莫怪,民女这月丈夫身亡,因与公府有旧,特来投奔,又因丧事不足一月,面色憔悴,身上难免沾染阴湿气息,不敢擅自露出面容,不便见礼,恐惊扰皇家面颜。”
宁芷话毕,又接一句“还请世子放过这回”,语调冷情含怯,又有话中含义,让人不自觉在心下描摹这位守寡可怜女人的脆弱面容。
殷景神情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怔在原地。
周遭酒楼茶馆中适时传来议论,有被女人话中柔弱坚韧打动的,不顾贤王世子“凶名在外”,就在马车左侧的二楼酒楼,窗户被打开一条缝。
飒爽女声似利刃首插,忠勇将军府二女钟离璐探出头,半幅身体都挂在窗口。
钟离璐冲着殷景,面色不虞到带怒:“殷景你在干什么?
难道想让贤王殿下知道你当街强抢寡女吗?
你还是不是人?!”
殷景脸色从错愕到疑惑再到——“我?!”
他指着自己,“我强抢寡女?!”
......天神讲讲理吧——殷策言喜欢人妇?
还是守寡的人妇?!
殷景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他没忍住在心下怀疑,那女人原来的丈夫真不是被殷策言杀的吗?
钟离璐冷笑,眼角斜挑,扒开她身后想要拉她回去的桃苏的手,“怎么?
敢做不敢当?”
殷景:“我没有!
我——我...”我了个半天也没下文,殷景越说越没底气,真真是百口莫辩。
总不能供出殷策言吧,他回想起男人叮嘱自己时不同寻常的幽深眼瞳,不刻意收敛的气势山呼海啸般压在人心头,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再然后是自家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招惹殷策言的话,更有宣启帝在皇家家宴上,警告各皇子公主、世子群主不许惹殷策言不喜——完全***裸的偏爱。
更不要说什么太后了。
额头泌出汗液,大部分来自知晓那人秘密后对其灭口可能性的惊悚。
“嘶——”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被掏空。
宁芷听见一道女声为自己说话,没想到那传说中天不怕地不怕的贤王世子也不敢再作声,内心惊诧,更多感激,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她无声清嗓,颇有乘胜追击之态:“不知世子能否放民女过去,本来不下车向世子行礼就己是不合礼数,不该再有催促之言,只是民女与公府中老太太、太太有约定时间,是万不该不守信用——”“不守信用?”
挡道的众纨绔身后,平静男声缓缓重复西个字——“不守信用?”
鸦雀无声,万籁俱静。
几个权贵子弟始觉不同寻常,马蹄踩在地上的哒哒声独自响起在东大街道上。
先前桃苏怎么也拉不回的自家小姐,悄无声息从窗台退下。
“哒...哒...哒...哒...”众人回头,带着身下的马匹缓缓向街沿退后。
看来人身着西爪龙纹镶金丝精锻玄裳,束累丝高冠,佩纯白玉环,脚踏祥云靴,身材高挑,脊背笔首。
比之富贵气象,更说似皇家威严。
束手停马,殷策言第二次重复:“不守信用。”
眸似点漆,鬓若刀裁,斧凿深刻的俊美面容之上,背对众人目光,覆上一层阴影。
车厢内宁芷被打断话,像是噩梦成真,刹那冷汗浸透脊背,她下意识紧握住春环的手,呼吸加重。
面前浅黄的厚车帘成为最后一层障壁,将脸色瞬间苍白的少女护在身后。
春环感觉自家小姐箍住自己的手还在用力,疼痛从骨节间流窜至整条手腕。
她没有出声提醒,这是她第一次见宁芷惊慌失措到此种模样。
没有等待多久,几个呼吸的时间,宁芷从噩梦梦魇中醒来,放开春环的手,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在车厢中留存。
街道茶馆中仅剩的低声交谈也停止向无,空气被来人周身气势感染,显得压抑沉闷。
刚还被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殷景调转马头,看殷策言沉寂的脸。
明明是面无表情,却感觉比平时审问犯人时的喋血神态还要让人恐怖。
殷景不自觉咽一口唾沫,恭敬喊道:“王兄。”
场上其它乌合之众纷纷下马,躬身问好:“拜见荣王殿下。”
这回换春环握紧宁芷的手,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即使隔着车帘,那股令人心悸的气场也来到她们面前,似催促里面的人下车拜倒。
她眼神在宁芷身上乱瞟,想要找到主心骨,宁芷一言不发,眼神恍惚,透过虚空,像是望向外面的人,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
无声对峙下,从楼上急吼吼跑下的钟离璐跑到马车侧前方,身后她的贴身丫鬟桃苏压低声音追她,又怕又急地喊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在距离殷策言好几米的地方停下,欠身行礼,动作看起来不规整,是因为甚少有过这样的时刻。
“请荣王殿下裁夺,殷景世子当街拦路,意欲强抢寡女,刚还不愿承认,恳求荣王殿下为这位...贫弱女子做主。”
殷策言始将视线从前方马车移开,古井无波的目光照在钟离璐背上,似乎极有重量,后者恍惚觉得气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