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枝三岁的时候,老陈家只有她一个孩子。
陈老汉坐在屋檐下,乐呵呵地看宝枝将院子里啄食的一群小鸡,撵得叽叽喳喳西处逃窜。
“慢点跑,慢点跑,别摔了”陈老汉习惯地摸上腰间的口袋,摸了个空,无奈的摇摇头又放下。
宝枝学会说话后,嫌他身上有烟味,会皱着眉头躲避祖父的抱抱“祖祖,臭臭”。
陈老汉开头只是尽量少抽,后来为了不被孙女嫌弃,干脆不再往家买烟叶了,戒了干净。
到今年,陈老汉一家己经在大梧山村安稳地居住了五年了。
这几年收成稳定,加上刚开始三年还有朝廷给予的免税政策,渐渐开始有了归属感。
土地就是老百姓的根,只要有了可以耕种的地,建起可以居住的房子,也很容易扎根下来。
几年下来,陈老太逝去的悲伤也渐渐淡了。
逝去的人远走了,活着的人除了怀恋仍要继续为生活忙碌奔波。
而且新生命的诞生,总能给一个家庭带来更多的生机和希望,自从宝枝开始说话,每天家里都是她甜滋滋的小嗓音,陈老汉满足极了。
只不过偶尔也会自个儿嘀咕,孙女己经三岁了,按理说儿媳的肚子也该有动静了。
尽管他很疼爱孙女,但也盼望儿媳早早为老陈家生下孙子。
春种秋收,陈家不仅把债都还了,家里也开始存住点钱了。
一转眼宝枝都己经五岁了,宝枝仍旧是老陈家的独苗苗。
这天,陈老汉捂着手从外面进来,西处瞅了瞅,没见儿媳和孙女的身影,拉住正要出门的儿子进了屋,嘟囔道“宝枝都五岁了,你和你媳妇说了没?
啥时候把宝柱也生出来啊?”
陈老汉有点脸红,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尽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这话本不该他来说,可这大梧山村,陈家也没个亲近的女性长辈在,也只能由他厚着脸皮和儿子说了。
这是陈老太准备好的名字,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陈老娘活着的时候是家里的主事人,地里屋里的事安排的顺顺当当,一向是她指哪爷俩就打哪,老太太临走前,为孙子孙女琢磨了两个好名字,肯定是都要用上的。
陈老汉也是回想起王三妹生宝枝的情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儿媳妇那是难产了,约莫是生宝枝伤了身子。
能生养出陈林子这样憨厚老实的儿子,陈老汉倒也不是刻薄的人,他计划让儿子带着儿媳去镇里找大夫看看,该吃药吃药,该补身子补身子,也是家里宽裕点了才和儿子开口。
“爹,你没跟宝枝她娘说过这话吧?”
陈林子一头雾水的被老爹逮回屋里,听完陈老汉的话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
“去去去,你说的什么话!
我一个老公公,怎么会去跟你媳妇说这种话,你就这么小看你爹啊?”
陈老汉不高兴了,拍开儿子的手,难道他在儿子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吗?
“嘿嘿,爹我这不是没过脑子嘛,您别跟我计较”陈林子松了口气,他对媳妇满意得很,王三妹为人好,孝敬长辈,伺候他爹娘比他还尽心。
自从娶了王三妹他才知道娶对媳妇对一个家是多么重要,娘刚走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家的天仿佛塌了一大半。
可他和老爹沉浸在他娘离世的悲伤中时,王三妹悄然代替婆婆慢慢地又撑起了这片天。
更何况,三妹还给他生了一个那么可爱的闺女,他只想一家人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家里有个搅事精的日子,他是过怕了。
陈老汉见儿子识趣也没再抓着不放,还严肃地告诫儿子:“你媳妇八成是生咱家宝枝伤了身子,你不准因为这个给她摆脸子。”
又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说也是为了让你带你媳妇去镇上看看,说来说去,她也是因为咱老陈家受的苦”陈老汉说到一半,咬了咬牙又板着脸道:“就是以后真不能生了,我也不准你学你丈母娘的做派!”
陈老汉只是怕儿子会不满儿媳生了女娃,当然不想陈家绝后,不成想一语成谶。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王三妹是个周全人,王家不主动闹事,她也不会亲手把遮羞布撕了。
每年该回娘家时,还是会掐着时间回去,只口不提宝枝满月的事。
不早不晚的带着丈夫和女儿出现,两个姐姐忙活她也跟着忙活,王老娘跟王大妹、王二妹说话,她就静静听着,不主动递话头也不插话。
今年也是,男人们在堂屋喝酒,两个媳妇在厨房忙活,王老娘带着三个出嫁的女儿在她屋里说私房话。
至于宝枝他们这群小娃子是耐不住性子坐在屋里的。
被王大郎领着在村里疯跑,要等到吃饭了大人们站在院子里拉开嗓门喊,才会回来。
王老娘少见地挂个笑脸坐在床上,王大妹和王二妹挨着王老娘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王三妹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
王二妹抱着王老娘一只胳膊紧紧靠着,笑盈盈地对王三妹说道:“三妹,给我倒碗水吧,这镇上的糕点就是噎人,这吃下去半天还堵在嗓子,没咽下去”还夸张的拍拍胸口。
王三妹视线从柜子上的桂花糕上闪过,应了声“哎”,转身出了王老娘的屋。
桂花糕是她和丈夫年前去特意去镇上采买的,这是知味斋里面最便宜的点心,宝枝却很喜欢。
王三妹刚出去,王二妹连忙起身走到门边看人进了厨房才气鼓鼓地坐回去。
瞅了瞅一旁给王老娘剥南瓜籽的王大妹才气愤地开口道:“娘,春燕她奶现在天天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算了,还偏心眼,春燕她爹年前不是接了县里的活嘛,主家送了一匣子花糕,哎哟,那个好看嘞,跟真花似的,我们镇上哪里做的出那种花色啊,我是见都没见过,还想着过年分一些回来给娘尝尝呢。”
“哼!”
王老娘不阴不阳的哼气,王二妹两口子带来的东西里可没见着什么花糕。
“谁想我昨个刚一提,那老太婆就骂我又懒又馋,偷奸耍滑,说是花糕都分孩子们吃完了,早没了!
我悄悄问过春燕春娥了,两个娃才吃了一次,剩下的全给小叔家那两个小子吃完了,真是气死人了,你说她咋这么偏心眼呢,我男人挣回来的钱和吃食我是影子也不见一个,倒全用去养小叔子一家去了!”
王二妹眼眶发红,因着气愤声量越来越高。
王老娘狠狠给她一指头:“我怎么养出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你婆婆不待见你不是,你男人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去外面当着他说他娘为人不好啊?”
王老娘暗恨田老娘抠搜,却也不想女儿在不被婆婆待见后,也失了丈夫的心。
三个出嫁的女儿,就二女儿好拿捏,夫家有什么事都不瞒她,还常常拿了东西回娘家来讨她的主意。
至于那两个,大妹原先在家时还成个样子,成亲后翅膀也硬了,除了逢年过节不会主动上门,眼看着跟三妹也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