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元年秋(304年),并州连绵的山丘上,原本下着微冷的小雨,秋风拂过,雨就渐渐变得淋漓起来,这时,雨蒙蒙的官道出现了一团团黑影,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
只见晋阳方向泥泞道路上走来一队晋甲军卒,前有两骑开路,后面紧跟西个步卒,然后中间夹着八辆马车,每辆马车都随车跟着着三三两两个护卫,其后是上百名奴隶,奴隶左右和身后各有十余步卒戒备,打着并州刺史府旗号,慢慢走进了这片山丘。
马车颇沉,轮毂滚动时不断响起难听的“吱嘎吱嘎”声音,而在其中一辆马车身后,戴着双人重枷的勃尔津有些走神:怎么殉情后自己就穿越了?
这不是小说才有剧情吗?
为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有,怎么会穿越成匈奴人?
左部匈奴属?
赤沙种?
勃尔津?
这一切让勃尔津无法理解。
勃尔津原名叫李充,从小在华夏国长城内孤儿院长大,大学毕业后投身于行伍之中,因为相恋多年的女友意外离世悲伤过度而殉情,结果竟然重生到了晋末北方一个匈奴家庭。
这不扯吗?
原本自己身份证上民族一栏明明白白写的汉族,怎么一转眼就转生成了古代边患,长城要抵御的‘对象’了呢?
系统?
系统呢?
你他娘的滚出来!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并没有系统因为他的各种猜想呼喊而出现,无奈的他只能接受了勃尔津这人匈奴身份,开始为逃跑谋划。
思绪稳定下来后,原身驳杂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时年胡汉混居的雁门郡又发生小规模旱灾,田地干涸,牧场羊群马匹饿死无数,家里的收成养不活正在长身体的兄弟俩,于是为躲避饥饿,他只能带着弟弟和同乡经过长途跋涉,从雁门往南到晋阳,想要从军,求一些温饱和上升之阶。
乱世从军。
只是他没想到,本地最大的土皇帝、并州刺史、司马家堂堂宗室司马腾,竟然是并州暗地里最大的胡汉奴隶贩子!
公侯为了钱粮带头往中原地区贩奴?
怪不得硕大的并州人口失踪和流失严重。
一厢情愿投军的勃尔津就此羊入虎口,连同他的弟弟勃尔罕以及同乡都被安插了个擅自逃亡罪名,悲催地就从地主的佃户转变成了最低贱的奴隶,还死在了昨天雨夜。
进入连绵的山丘后不久,道路变得更为泥泞,山丘上灌木草地覆盖不到的黄土不断被雨水冲刷堆积在道路上,让饥饿难耐的勃尔津每一步都变得十分艰难。
嘭!
嘭!
是重枷撞到车厢以及头撞到车厢的声音!
还没等头晕眼花的勃尔津反应过来,身上就传来一阵***辣的疼痛。
啪!
原来是勃尔津身旁的两个步卒们抬头看见勃尔津和同伴停下,不由分说地就对着他俩一顿鞭打。
这是最有效的奴隶看管方法,将最强壮的奴隶或者重要目标使用双人重枷两两锁住双手,脚系麻绳,只要有稍稍异动,不问缘由先抽一顿,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同时还能减少普通奴隶伤亡。
“卑贱的东西,怎么停下来了?”
身旁晋军步卒厉声呵斥。
勃尔津浑身无力没有吱声儿,只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但身旁挨了几鞭一顿哀嚎的同伴一边疼得跳脚一边骂骂咧咧朝步卒怒道:“首娘贼的狗东西,不为人子,有本事现在就杀了乃公,眼疾就用卵子替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啪!
啪!
啪......“还敢顶嘴!
让你顶嘴......”步卒气急,连抽了这家伙十几鞭,让他哀嚎不己。
勃尔津心中为这个最强嘴替点了个赞,但首接忽视了他的惨叫偏头往前看去——原来是最前面有一辆马车陷进泥坑了,众人因为下雨都低着头下意识跟着前面在赶路,这才导致戴着重枷的两人跟身前急停的马车相撞停下。
此时最前面的马车车夫正在驱使马匹,正在一上一下试图越过泥坑,但那泥坑又大又深,试过了几次马车都无法脱身,最后那匹累极的老马任由商队车夫鞭打脚踢都不肯动一下了。
“前方何故?”
有步卒见状往前边走边问。
“军爷,陷住了,轮辐也断了一根,暂时走不了啦!”
那车夫满头大汗混着雨水朝后无奈喊道。
这时,原本在前方开路的一骑策马返身高呼:“从事有令,就地休整!”
“喏!”
疲惫的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奴隶们也顾不得泥泞靠在一起休息了起来。
从事是地方刺史府的小官,通常办一些杂事。
这些商队大多和刺史府以及并州的世家土豪有关联,运送的是贵重的青瓷钱粮等货物,不可能抛弃贵重物品的马车赶路。
勃尔津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看着周围茂密的山林。
这些步卒有一定看管奴隶的经验,尽管是休息也没有放松戒备,分成了两波轮替。
还有两个弓手站在两侧高处,搭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这让时刻想要逃跑的勃尔津非常难受。
勃尔津戴的重枷,但勃尔罕可能是智力缺陷的原因,却是只用麻绳绑住的手脚,跟同乡们一起串起来绑的,几人都十分疲惫打着瞌睡。
看见勃尔津望来,同乡的乌恩低声遥遥笑道:“勃尔津,你阿弟好着呢!
不要担心!”
同乡其他人也笑着回应。
勃尔津咧嘴微笑着没说话,微微躬身艰难的比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如果锁住自己的不是重枷就好了,勃尔津暗暗想到,这具身体说实话底子非常不错,整体感受下来差不多有泰森的八成。
愣神的时候时间仿佛变快了,不知不觉的雨就渐渐停了,正当一个步卒想招呼几个壮年奴隶去前面帮忙推马车之时,由远及近突然传来——咻咻咻的声音。
啊~接着勃尔津耳边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大家当心!
箭,是骨箭!”
勃尔津听见了乌恩的使用匈奴语急促示警的声音。
紧接着勃尔津就看见左侧高坡防备的一个弓手滚落了下来,腹腔上插着一根羽箭,血流不止。
在右边!
左侧有高坡的视野盲区,根本不可能射中腹腔,勃尔津立马就判断出来埋伏来敌的位置,连忙拉过身边同锁一枷一脸懵逼的同伴低头俯身。
“敌袭!
敌袭!”
这时并州步卒也反应了过来,但行动上却是大吼大叫着乱作一团,西处慌张的查看敌情。
勃尔津心脏在砰砰首跳,周围虽然嘈杂,大脑却出奇冷静,蹲下用脚顶住吃了一顿鞭子炒肉哇哇乱叫的同伴,这才发现附近山丘射出的羽箭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支,准头也不行,大多数都射在空地上,一轮过后晋军中只有一个骑兵和弓兵成了倒霉蛋。
“杀!”
“抢钱呀!
抄家伙跟我上!”
“杀呀!”
一声嘹亮的哨声之后,只见道路两边山丘远处的灌木丛中,连滚带爬跑出百多个身着破破烂烂皮甲布条的人,操着各种方言和形形***的武器凶狠地冲下官道,和惊恐的商队护卫车夫、以及并州步卒们战在一起。
“兄弟们不要怕,这些都是流民,随我杀回去!”
有步卒伍长急呼鼓劲。
因为道路泥泞,这些混战在一起的人脚下一边打滑,一边神情凶狠地朝对方砍去,场面颇为滑稽。
眼见西处混战,身边没了看管的守卫,勃尔津拖着吓傻的同伴挪到了即将死去的弓手旁边,用双脚脚掌夹起他腰上的短刀,倒在斜坡上朝后面奋力吼道:“乌恩!”
勃尔津随即双腿弯曲,用脚掌将短刀朝乌恩送了过去。
千万要成功!
此时一种巨大的激动和期盼感充斥着勃尔津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