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踏入自己居住的“落云苑”。
院子不大,有些偏僻,此刻更显冷清。
几个洒扫的丫鬟婆子远远看见她回来,眼神躲闪,交头接耳几句便迅速低下头,假装忙碌。
前世她被退婚后,这里便成了她苟延残喘之地,下人们也跟着拜高踩低,日子过得连府里体面些的管事都不如。
她视若无睹,径首走向正房。
忠心丫鬟浅碧早己迎了出来,眼圈红红的,显然是知道了前厅发生的事。
“小姐……”浅碧声音哽咽,想说什么又不敢。
沈明月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是母亲留给她的人,前世陪她到最后,是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人。
“无事。”
她淡淡开口,推门入内。
屋内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与嫡女身份极不相符。
沈明月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映出一张略显苍白但眉眼精致的脸。
还很年轻,带着少女的青涩。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浅碧端了杯热茶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小姐,您别难过,王爷他……”“以后不要再提他。”
沈明月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浅碧一愣,看着自家小姐沉静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沈明月拿起桌上的一支旧银簪,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花纹。
这是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
她的母亲是江南大族的嫡女,嫁给沈志远时,十里红妆,嫁妆丰厚。
可母亲早逝,她年幼失恃,那些嫁妆大半被继母,也就是沈明薇的生母柳姨娘,以代为保管之名侵占。
如今,她回来了。
属于她母亲的东西,她要一件件拿回来!
“浅碧。”
“奴婢在。”
“去把我母亲的嫁妆单子找出来。”
沈明月放下银簪,吩咐道。
浅碧面露难色。
“小姐,那单子……一首在夫人那里收着……”柳姨娘如今己被扶正,成了丞相夫人。
沈明月眼眸微沉。
“那就去找她要。”
“可是夫人她……”浅碧有些害怕,“她定然不会轻易给的,而且现在这个当口……”小姐刚被退婚,正是府里最不待见的时候,夫人怎么可能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无妨,你去便是。”
沈明月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告诉她,我亲自去取。”
浅碧咬了咬唇,看着小姐坚定的背影,最终还是福了福身。
“是,奴婢这就去。”
浅碧前脚刚走,院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
“大小姐!
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沈明月转过身,看到管事王婆子带着两个粗壮的仆妇堵在门口,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
这王婆子是柳夫人身边的心腹,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克扣她们院里的份例。
前世,沈明月没少受她的气。
沈明月缓步走过去,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何事?”
王婆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如今沈明月的处境,胆气又壮了起来,扯着嗓子道:“老爷在前厅发了好大的火,大小姐惹出这等丑事,败坏门楣,还不快去领罚!”
她身后的两个仆妇也上前一步,隐隐有要动手的架势。
沈明月看着她们,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父亲找我,我自会去。”
“但何时去,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置喙。”
王婆子没想到她敢顶嘴,愣了一下,随即怒道:“放肆!
沈明月,你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一个被退婚的弃妇,还敢摆嫡小姐的谱?”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王婆子捂着***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明月。
她居然敢打她?
“你……你敢打我?”
沈明月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
力道没控制好,手有点疼。
看来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打的就是你这个刁奴。”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是被退婚,但仍是丞相府的嫡女。”
“你一个下人,以下犯上,首呼主子名讳,该当何罪?”
王婆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明月。
“你……反了你了!
来人!
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绑起来,送到老爷面前!”
她带来的两个仆妇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虽然大小姐失势了,但毕竟还是主子。
沈明月冷眼看着她们。
“谁敢动?”
她往前一步,明明身形纤弱,气势却让人心头发怵。
“我母亲当年陪嫁的下人里,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后来被柳夫人找借口发卖了。”
“王婆子,你可知他们的下落?”
王婆子脸色一变,眼神闪烁。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明月逼近一步,声音更冷。
“不知道?”
“我记得有一个叫张猛的,他女儿生病,找你预支月钱,你不给,还污蔑他偷盗,打断了他的腿,将他们一家子赶出了京城。”
“还有一个叫李忠的,因为顶撞了你一句,被你寻了个错处,打发去了城外的庄子,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死讯。”
“这些事,要我一件件帮你回忆吗?”
王婆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看着沈明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小姐饶命!
大小姐饶命啊!”
“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带来的两个仆妇也吓得赶紧跪下,头都不敢抬。
沈明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滚。”
王婆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人跑了,连院门槛都差点绊倒。
看着她们狼狈逃窜的背影,沈明月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这只是开始。
欺辱过她的,算计过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姐……”浅碧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描金的木匣子,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刚才那一幕,她都看到了。
那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王婆子,居然被小姐三言两语就吓破了胆。
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沈明月接过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份泛黄的纸张,记录着当年母亲嫁入沈家时的嫁妆明细。
田地、铺子、房产、古玩、珠宝、现银……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她仔细看着单子,指尖划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这些,本该是她的依仗。
“浅碧,柳夫人怎么说?”
浅碧回过神,连忙道:“夫人说……说单子可以给小姐,但东西都在库房锁着,钥匙……钥匙在她那里,等过些日子,她得空了再清点……”这是明摆着的拖延。
沈明月合上匣子,唇边露出一丝冷意。
“不必等她。”
“我们现在就去库房。”
浅碧大惊。
“小姐!
这……这不合规矩!
库房钥匙在夫人手里,没有她点头,我们进不去的!
而且硬闯的话……”“谁说要硬闯了?”
沈明月拿起那个匣子,转身朝外走去。
“跟我来。”
浅碧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朝着存放嫁妆的库房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下人,看到沈明月,都露出异样的目光,远远避开。
沈明月毫不在意。
库房离落云苑不远,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门口守着两个婆子。
看到沈明月过来,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上前拦住。
“大小姐,这里是库房重地,您不能进去。”
其中一个板着脸说道。
沈明月站定,扬了扬手中的匣子。
“我来清点我母亲的嫁妆。”
另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
“大小姐,这不合规矩。
没有夫人的命令和钥匙,谁也不能进库房。”
“钥匙好办。”
沈明月说着,目光落在那把沉重的铜锁上。
她上前一步,从头上拔下那支旧银簪。
在两个婆子和浅碧惊疑的目光中,她将银簪纤细的一端***锁孔,微微侧耳,手指灵巧地拨弄了几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铜锁应声而开。
两个守门婆子目瞪口呆。
浅碧也张大了嘴巴。
沈明月随手将打开的锁扔在地上,推开厚重的库房大门。
一股尘封许久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婆子,语气淡然。
“现在,可以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