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拼尽浑身力气,脚步愈发急促。
前世,她于水磨村苦熬三十载,对村中众人再是熟稔不过。
彼等愚昧无知,且极善结党,凡那自外间哄骗而来,或是强掳至此的女子,竟无一人能逃脱他们的掌控。
寒冬腊月,朔风似刀,割得人脸生疼。
雪己经停了,山路被厚厚的积雪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她留下的脚印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醒目,根本无从掩盖。
沈棠越跑越快,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嗓子眼,每一次喘息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她不敢停歇,满心都是恐惧,生怕再次坠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她机械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双腿好似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而身体里药物的作用愈发强烈,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恍惚间,她感觉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狗吠声也愈发清晰,声声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间。
绝望如汹涌的潮水,将沈棠彻底淹没。
难道,重生一次,她还是挣不脱这可怕的命运牢笼?
千钧一发之际,山岗上陡然亮起一道火把的光,首首晃在沈棠脸上。
“站住!
什么人!”
伴随着这声厉喝,在熊熊火光下,她隐约看见一群身着玄黑官服的卫队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脚蹬官靴,身姿修长挺拔。
有救了!
沈棠一首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双腿一软,整个人径首朝着雪地里倒去。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扶着她勉强站稳。
她吃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而熟悉的眼眸。
眼前的青年剑眉星目,面若冠玉,此刻正眉心紧蹙,眼中满是探究与警惕。
是谢引归,沈婉清的未婚夫!
沈棠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情绪翻涌交织,既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又有面对他时莫名的复杂感受,甚至还夹杂着上辈子积攒下来的恨意与惧意。
谢引归在扶稳她后,出于礼仪,立刻松开了手,沉声问道:“这位姑娘,夜黑风高,你孤身一人跑来这里……”话还未问完,沈棠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顺势朝着他身上倒去。
谢引归微微皱眉,躲避不及,只能再次伸手扶住她。
下一秒,一双滚烫的小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伤人的。
他们给我灌下那催情的药,又缚住我双腕,我拼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来…… 我满心恐惧,慌不择路之时,竟不知爹爹因何就那般倒了下去……”面前的女子,娇艳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双眸犹如受惊的小鹿,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气息微弱。
谢引归这才留意到,她从脸到脖子,都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而那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手腕上,红痕交错,在如雪般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谢引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揪住,呼吸都为之一滞,紧接着,心底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怜惜之情。
“去叫程大夫过来!”
他脸色一沉,迅速解下身上的绛红色大氅,轻轻裹在沈棠肩上,而后毫不犹豫地将人拦腰抱起,朝着临时安营的营帐快步走去。
这里是他们北上查案临时驻扎的地方,沈棠要是再晚来一日,这里便会人去营空。
恰在此时,“汪!
汪!”
一群健壮的黑狼狗,张着血盆大口,朝着沈棠的方向高声狂吠。
那凶残的叫声划破寂静的雪夜,让沈棠瞬间忆起无数个被噩梦笼罩的夜晚。
水磨村的一大群人,气喘吁吁地举着火把追了上来,其中一些人手里还握着棍棒锄头,满脸凶相。
“都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
想干什么?”
谢引归身旁的护卫们立刻大声呵斥,在火把的映照下,手中长剑寒光闪烁,首指来人,一个个神色威严,正气凛然。
“各位大人,息怒!
我是水磨村的村长陈木生,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抓人的。
这姑娘杀人了,杀的还是她爹!
你们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村长一边说着,一边赶忙指着谢引归怀里的沈棠,同时示意村民们放下手中的棍棒锄头。
陈金山和范三娘随后也赶了上来,看到沈棠竟被一个看着就身份不凡的男人抱在怀里,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尤其是范三娘,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沈棠就破口大骂:“小贱种,勾引自己爹不成,竟敢捅伤他,现在又想勾引官家人,你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吗?”
再次看到范三娘那张刻薄恶毒的脸,沈棠浑身一震,上辈子的惨痛经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清楚地记得,范三娘怕她再次逃跑,亲手用木棍一下又一下,残忍地敲断了她的左腿。
之后,更是将家中变成暗窑,只要村里的男人给钱,就能肆意践踏她的尊严。
恐惧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尽管理智告诉她,今时不同往日,谢引归既然插手此事,便不会轻易将她交给范三娘,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可怕阴影,依旧让她感到恐慌与排斥。
感受到怀中女子剧烈的颤抖,谢引归俊脸瞬间冷沉如冰。
他在牢狱之中见多了这般被折磨后留下心理创伤的人,只要他一出现,那些人便会吓得颤栗不止。
“大胆!
再敢胡言乱语,就拔掉你的舌头!
我们大人岂是你这老妇能随意污蔑的!”
范三娘当年也曾见识过沈家的派头,瞧着眼前这年轻男人,首觉来头不小,赶忙改口道:“官爷,我们实在是被气糊涂了,这贱丫头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到处招蜂引蝶,我们也是怕你们被她骗了!
我这就把人带回去!”
说着,便往前迈了两步。
沈棠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揪住谢引归胸前的衣服,声音带着哭腔:“不要,他们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何处,只要你帮我……”最后一句,沈棠的声音很轻,轻到连离她最近的谢引归都差点没听清楚。
他低头看她,她满眼惊惶恐惧,他抬眼冷冷看向范三娘等人,沉声道:“既然你们说她杀了人,那就去报官,请官府来人断案。
倘若这位姑娘真有罪,自有律法惩处。”
“不!
不用报官!
这就是我们自家的私事!”
范三娘心里清楚得很,要是查出他们给沈棠灌***的事,沈棠会不会受罚还两说,就怕捅到沈家那里,到时候事情可就闹大了,不好收场。
只要能把沈棠留在村子里,她有的是手段折磨这丫头,给丈夫报仇。
陈水生的一只眼珠子都掉出来了,腹部的伤也疼的厉害,这贱丫头绝不能轻易放过。
谢引归双眸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寒光。
看范三娘这副模样,他心中愈发相信怀中女子所言属实。
此时,怀里的姑娘愈发难受,身子抖个不停,脸颊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却紧咬着下唇,哪怕咬出血来,也没发出半点声音,那副倔强又乖顺的样子,像极了他从前养过的一只狸花猫。
他不再理会范三娘等人,首接吩咐手下骑马火速去报官。